宋清酌推开厚重的大门。

宋家的酒坊建在后院，酒窖里原先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各种酒码得整整齐齐，自从宋父去世之后，她开不起工钱，也没人愿意留下来，逐渐都拿去抵了债。

她忙得找不着东西，一时也就忘了找小工的事。

所以现在她只能自己动手。

京城人喝的酒大多是黄酒，不仅口感较涩，且保存期限较短。

孑绍地处高山，昼夜的温差大得出奇，冷的时候较多，所以当地人多爱喝烈酒，她想了想，打算酿景芝酒。

景芝酒是现代的名酒之一，因其浓香而闻名在外。

正好这会儿系统里的葡萄还没熟，闲着也是无事。

她摘掉身上仅剩的饰品，换了身窄袖收口的衣衫，一头青丝绑起，脸颊的碎发被她挽到耳后，动作行云流水。

酒仓对面就是粮仓，宋家虽然没落，但好歹家底，这也省掉了宋清酌好多事。

她进到粮仓，从一个个木牌前拂过，口中嘀咕道：“高粱高粱……”

“找到了。”她捏住带有“蜀黍”字的木牌，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蜀黍，高粱也。

她小心地扛出一袋高粱，一缸桂梅花酒大概需要三袋高粱，宋清酌力气小，只能蚂蚁搬家一次次地搬。

被倒入干净的木桶，白色的颗粒唰啦啦地落进去，铺满了桶底，然后渐渐地堆成了个小丘。

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把汗，又去打水，水要用干净的井水，浸泡半天方可进行淘洗。

古法酿酒共有八道工序，选料，蒸煮，放凉，拌曲，糖化，发酵，蒸馏，窖藏。

在传承过程中，因为各个地方的习俗特色，古法酿酒的工序有所删减，名称也有不同的变化，传到现代时，已经衍生出了各种流派。

但无论怎么改，酿酒这一门工艺所需要的细心和耐心，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只增不减。

宋清酌动作熟稔，坐在椅子上，敛着眸耐心地挑选用材。

日暮西沉，光阴渐落。

窗外身影一闪而过，但无人注意。

作坊里油灯的烛火在墙上跳跃着，即将燃尽的时候，宋清酌终于从一堆乱七八糟中抬起了头。

她活动了一下胳膊，伸了伸僵硬的腰，起身调整了一下灯芯，往灯里添了些油。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鼓了鼓腮，决心熬个通宵。

【系统数据库更新。】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吱了一声便下了线。

“去吧去吧。”宋清酌揉揉脸，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

高粱泡了大概有三个时辰，她把水和上层的杂质过滤掉，同时将浸泡好的高粱倒进木甑，万事俱备，点柴生火。

高粱要通过高温蒸煮，这期间火候和时间的把控尤为重要，火候不能太大，高粱不能太熟，也不能太小，要让高粱达到一个外硬里软的状态。

宋清酌搬了个小板凳守着火，时不时拿扇子扇一扇，火光映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濡湿的碎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半明半暗。

她打了个哈欠，托着腮静坐。

有点像在做梦。

越临坐在屋檐上，看着屋内的少女忙忙碌碌。

他本就不是什么谦逊有礼的角色，所以翻起墙来没有一丝心虚。

这京城七七八八的一绕，凑巧就让他绕到了宋家。

很奇怪。

他没打算到这来的，但不知为何就是在这里停了脚。

可能是看惯了觥筹交错阿谀奉承的虚伪场面，便格外喜欢这样的安静无虞。

他不知道，也不想探究。

毕竟太子殿下做事从来都讲究一个随心所欲。

星光一闪一闪。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开始犯困，她起身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米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煮好的高粱被倒到竹篾簸箕上，还要等它凉至常温。

酒味道要烈，所以她打算用麸曲。

曲是酒之魂，可以说酒曲几乎决定着酒的味道。她没打算再去制作酒曲，先不说时间不够，季节也不对。所以就用先前宋父存的酒曲，她找出一块酒曲，切下一块细细地捣成粉末。

等到一切都完成后，高粱正好已经放凉。

一鼓作气，干完睡觉。

她甩了甩胳膊，把酒曲细细地撒在高粱上，然后搅拌均匀后混着半碗水全部倒进了酒缸里。

盖布，封口。

大功告成。

她眼里带着笑意，弯着眸子，拍了拍酒坛，准备等回头扔进系统里。

“好梦。”

越临翻下屋檐，看着屋内熄灭的灯光，垂了垂眸。

***

沿路的人家已经熄了灯光，醉月楼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夜是奢靡的开端。

此次使臣进京，皇帝不知是怎么想的，派太子越临和华南王世子越铮一起负责接待。

越铮是他叔父华南王的庶子，前几年没少受那些嫡子的磋磨，毕竟华南王府家大业大，而华南王又是个滥情的性子，少一个竞争者就多一分胜算。

谁知越铮在前年宴会上一鸣惊人，凭着一份极为优秀的策论入了当朝丞相的眼。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华南王见机直接请了封世子的旨意。

他越过了一堆兄弟，一步登天，不免拉了许多仇恨。

不在意者有之，恨之入骨者有之，暗中使绊子的人也不缺。

越临依稀记得，那小子被摁倒在时泼冷水桀骜不驯的眼神。

像狼。

那种只要你弄不死我，来日我就弄死你的感觉。

于是他帮了他一把，代价就是为他所用。

越铮同意了，毕竟聪明人都会权衡利弊。

不过，那家伙向来规矩，夜晚邀人出门的事儿倒是头一次干。

单凭这点，他怎么说也要来探探虚实。

楼中的舞姬不认得他，目色含波地朝他扔着香帕，脂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他皱了皱眉，无端烦躁，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宋清酌。

那人身上总是一股酒香，像是藏了好久的珍酿。

不会让人讨厌，他甚至还隐隐有些上瘾。

身姿婀娜的舞姬凑上前，他回过神，懊恼得舔了舔后槽牙，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最近为什么老是想起宋清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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