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沉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吱吱呀呀的转动声。

他们进来带起一阵风，轻轻吹动红盖头，眼下那一圈光影被黑色的阴影盖住，周遭一下子暗下来，只余寂静。

盖头被掀起，眼前骤然明亮开阔。

正对上一双沉着平静的眼睛，浓眉如刀锋，郎阔的面庞棱角锋利，胸膛大抵有两个她那般宽，战场上捶打出来的钢铁一般坚定的意志从他端正的坐姿里窥见一二。

只一眼，秦秋漪便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内室真是又宽敞又冷清。

一张硬邦邦的床，被褥暗沉而又整齐。窗台旁有张书案，上头放了几本书，一个笔架和砚台。书案后的墙上挂一柄剑，剑鞘乌青色，剑柄的纹路被磨得光滑，看起来很沉。

屋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喜色的，窗户上贴着两张红色的剪纸，还有床边一对龙凤红烛台。

烛火晃动两下，金嵌宝石莲花纹的酒壶倒出两杯酒。

“夫人，请。”

他声音低沉，语气温和。似一坛陈年佳酿，劲头大且醇厚。

秦秋漪眼睫微动，缓缓抬手去接合卺酒，纤细的手指小心避开他宽厚的手掌。

喝交杯酒，须得穿过对方的手臂，她还未饮酒，先羞红了面颊，隔着袖子感受到他臂膀结实如铁。

她分了神，这具身体也还没熟悉，酒水入喉呛了一口。慌忙偏过头，压着声音轻咳两声。

“可要紧？”

“无碍。”

这一呛，她面色更红润了些。

“我伤势未愈，委屈夫人暂且住在秀澜院，可好？”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赵北平微抬手。

候在门外的丫鬟走进来。

秦秋漪起身道声告退，由着那娇俏的小姑娘伸手来扶她。

出了这个有点冷清的屋子，借着微暗的天色，瞧见开阔的门庭中树木葱茏蓊郁。院墙边种一丛翠竹，晚风中细长的竹叶窸窸窣窣拂过月洞门。

穿过洞门，一墙之隔是一个没有春色的小院落。院中满地铺石平整干净，不及赵北平的院子开阔，但比秦家那小院子要大上许多。

廊下早早挂起了灯笼，照着柱子上的红绸在晚风中飘荡，欢庆的喜色比隔壁的院子浓了些许。

秦秋漪扶着丫鬟的手上了台阶，眸光中见一华贵的妇人坐在屋里，身边簇拥着好几个丫鬟。

她年近五十，岁月待她温和，富态雍容不见岁月的痕迹，反倒在她眼中沉淀出了几许威严，纵使她和蔼笑着，却叫人不敢造次。

秦秋漪快走两步，上前行礼。

赵家老夫人扶她起身，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委屈你在这先住段时日。”

“不委屈。”

短短几个字，说完便低下了头。

这性子木呆呆的，不适合做他们赵家的大妇。偏偏那老东西说她八字好，合着老大的八字两人好上加好。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别的不提，样貌倒是真好，还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只面色有些发白。

“你累了一日，用过饭，早些洗漱休息。”

“是。”

话不多，礼数倒是懂的，送老夫人出门，一直到月洞门停下，没有进隔壁的院子。

这般看来，还是个规矩安分的。

老夫人再一次拍拍她的手，她手指微凉，晚风吹动宽大的嫁衣，她消瘦的身子似有些站不稳。

老夫人微微拧了下眉，秦家的情况她是知道的，那样的人家她着实看不上，实在是秦秋漪的八字太好。

她扫过身边几个丫鬟，道：“春杏这丫头伶俐，日后便让她伺候你。”

“谢老夫人。”

秦秋漪站在月洞门前，目送老夫人进了赵北平的屋里，才转身回屋。余光里见春杏耷拉着眼皮，便知这小姑娘不想跟她。

“我有个小丫头，来时被带去用饭了，不知道这会儿在何处？”

“我去问问。”春杏快步退下。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秦秋漪仔细打量，屋里的喜色要浓得多，入目便是一片喜庆之色。

桌椅架阁一水儿的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案上摆一盏七彩琉璃灯，旁边的花几上牡丹花开得正好。里室的雕花床尤其细致精美，铺着柔软的被子，细腻柔软的大红绸被面上绣着鸳鸯戏水。

圆桌上早摆好了饭菜，热气腾腾，上等的雨前龙井，香气馥郁，入口甘醇。

她脱下厚重的嫁衣，摘下凤冠，坐下开动。

明亮的火光里，金镶珠宝蝶耳环的灵动光影摇来荡去，有时落在八宝兔丁上，有时又落在奶白杏仁上，百花鸭舌、陈皮牛肉、虾籽冬笋、天香鲍鱼、明珠豆腐……

春杏还不曾回来，这会儿应该正跟她家里商量对策呢。

她起身去偏房看了眼，倒是早就打好了热水，放了这一会儿水温刚好。

细腻雪白的肌肤里透着柔柔的粉色，热水里浸泡过，淡淡的兰香从肌肤里溢出来。她蹙起眉，又吞下一颗清毒丹。

洗去疲乏，躺在柔软的雕花床上，那种细针扎满身体般的疼痛又开始了。

她裹紧了大红的喜被，把这一日发生的事，说过的话从头到尾过一遍，确定没出纰漏，便放任自己睡过去。

等春杏把那叫月儿的小丫头抱回来，累得她手快断了，进了屋见秦秋漪也睡得沉。

不愧是主仆俩，吃饱了就睡。

……

夜深了，峰青院里的龙凤烛还亮着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烛火摇曳间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赵北平身上，他暗沉的眼眸盯着书案上那只缺了口的茶杯许久。

“据秦孝生所言，这杯中之毒无解。他与冯氏商讨，待夫人病故，便让秦冬儿做将军的续弦。秦冬儿不愿，口出恶言，中伤将军。”

书案前，一片幽暗，隐约瞧得见一个人的轮廓。

暗卫继续道：“冯氏与秦冬儿偷藏夫人的嫁妆，秦孝生已知，在二人的挑拨下，将金银留作秦冬儿出嫁用。”

“秦孝生此前曾想将夫人送予御药房管事太监徐宝，徐宝处有一幅夫人的画像。”

夜凉如水，暗卫的声音听来也冷。

烛火越来越微弱，似有不敌寒风的架势，剧烈摇晃两下。

“下去罢，明日叫老齐进府。”

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听不出情绪好坏。

木门吱呀响两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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