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沙砾刮过战场,将最后几片流苏花撕得粉碎。
崔姣姣看见阎涣调转剑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塞北的风冻住了。
剑刃折射着夕阳,在他心口投下一道猩红的光斑,像地牢里那盏总悬在她头顶的血灯。
“将离!”
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在风中绽开,露出布满鞭痕的手臂。
那些崔宥亲手烙下的伤痕尚未结痂,此刻又添一道新伤。
阎涣手中的利剑擦过她的小臂,挑断一缕青丝,血珠顺着剑穗上的玉铃铛滴落,在黄沙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崔姣姣倒下去的瞬间,看见阎涣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这个在史书里被称作“万古奸佞”的男人,此刻竟露出了幼兽般的惶惑。她想起被囚禁时,曾见过一只撞进蛛网的凤蝶,也是这般徒劳地颤着残翅。
“我…没事…”
话音未落,黑暗便吞没了她的视线。
地牢阴冷的石墙、崔宥淬了盐水的铁鞭、还有那些刻意被遗忘的酷刑,突然全部从伤口里涌出来。
她像片秋叶般坠向地面,却被带着铁锈味的怀抱接住。
阎涣的铠甲硌得她生疼,可偏偏是这疼痛,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
策勒格日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又默默放下。再一次看着他们在一起,他不免心中一阵痛处,忍不住自问一句:
为何关于她的一切,仿佛命中注定要错过一般,总是错过。
骆绯余光瞥见小儿子落寞的身形,大致懂了,却并未言语。
阎涣抱着崔姣姣冲向军帐,慌乱中,还踢翻了沿途的一个火盆。火星溅在他玄色战袍的下摆,烧出几个焦黑的洞,像极了那年他火烧钦天监时,那些咒骂他的谏臣被焚毁的奏折。
“请各位华佗务必救长公主一命!”
军医们跪着挪进来时,看见千岁侯正用染血的手拆崔姣姣的衣带。
那双向来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抖得连一个平安结都解不开。
最后,他干脆直接扯断锦带,露出底下被血痂黏在皮肉上的中衣,崔宥竟连女子最私密的腰腹都没放过,三道鞭痕印子狰狞地盘踞在崔姣姣白皙的肌肤上。
子夜的军帐里,阎涣盯着崔姣姣被药布包裹的手腕出神。
纱布向外渗着的血红得刺眼,像他这辈子都洗不净的血债。
“为何偏偏择我为意中人?”
他声音哑得厉害,指尖悬在崔姣姣眉心上方,却不敢触碰。
帐外,突然传来野狼的嚎叫,惊得烛火剧烈摇晃,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左边是权倾朝野的千岁侯,右边却只像个迷路的孩童。
崔姣姣在草原晨光中醒来时,首先看见的是阎涣后脑勺断掉的那绺头发。
他用剑割下的发丝,此刻正系在她腕上,与医师包扎的白布缠在一起,像个诡异的同心结。
“人这一辈子。”
“总要爱上一个坏人。”
她虚弱地勾起嘴角,发现帐内摆着盆罕见的江南白芍药。
花瓣上还沾着夜露,显然是连夜运来的。
而那个“坏人”正和衣睡在毡毯上,腰间玉带都没解下。细细看去,手里还攥着半卷染血的《伤寒杂病论》。
策勒格日掀开帐帘时,看见阎涣正在给崔姣姣喂药。
传闻中弑君杀父的奸臣,此刻连吹凉药汤的姿势都透着笨拙,他看见那个一人之下的千岁侯,睥睨天下的叛臣,竟蹲在地上为心爱的女人递上汤匙。
那眼神,竟怜爱得几乎虔诚。
阳光透过毡帐的缝隙漏进来,照见药碗里浮沉的当归,那是草原上最金贵的药材,能补血,亦能续命。
“千岁侯。”
怀朔王故意将银刀扔在地上,继续道:
“母亲说…”
阎涣并未抬头,只是淡了眼神,愣了几分语调回道:
“出去。”
他用袖口小心擦掉崔姣姣唇边的药渍,那截袖子里藏着柄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可他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粒新雪。
暮春的草原上,残阳将王帐染成血色。
微风掠过草尖,带着新生的艾蒿苦涩气息,掀开帐帘一角。策勒格日转身时,银刀鞘上的狼头纹饰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如同当年老萨满预言时,草原上跳动的篝火。
“单于留步!”
崔姣姣的嗓音比往常哑,因失血而苍白的指尖攥紧了榻边的羊毛毡。
策勒格日脚步顿住,回首时,眼神蔓延着不可置信的伤怀。
“阿瓷。”
“你唤我什么?”
她腕上系着的断发随动作轻晃,策勒格日认出了,那是阎涣削下的青丝,此刻正与包扎的白布纠缠在一起,宛如某种血色的誓言。
崔姣姣抓了抓被子,而后坦然与他对视道:
“骆漴。”
“先不要走。”
帐内药香氤氲,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我有事同你们说。”
策勒格日转回身向帐内走着,恍然发现,崔姣姣的眼睛比草原的夜空还亮。
她慢慢从怀中取出那枚裂开的骨哨,哨身裂纹里渗着黑褐色的血垢。恩人赠予之物,一人一份,被崔宥毁在地牢的那一个不复存在,可他偷偷塞给崔姣姣的还尚存于世。
“先生他…从未背叛过你。”
她将骨哨放在案几上,檀木桌面顿时映出一道水痕。
“智谋如千岁侯,怎会被一个细作蛰伏在身侧十数年都无从察觉,不过是你不肯信他会背叛你,也不舍得真挑破了害他丧命。”
“这十年,送往泗京的每一封密信,字字都是反间计。”
阎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案头的芍药被震落三片花瓣,有一瓣沾在他玄色衣襟的蟒纹上,如同赵庸之因中毒而咳在他奏折上的血。
记忆里的青衫先生总是笑着替他研墨,说帝师这手好字,比刀剑更锋利。
崔姣姣忽然伸手,指尖虚点着策勒格日眉间一道几乎不会被发觉的浅浅疤痕。
“你八岁时,因坠马而留下了这道伤痕。”
话未说完,几人便被帐外的马蹄声打断。
有夜归的牧人唱起长调,苍凉的声线惊起栖息在旗杆上的鹞鹰。阎涣望着鹞鹰掠过的身影,突然想起和赵庸之的最后一面。
“先生…”
他将骨哨握在手心,眉间显出山川,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才知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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