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厄真君又一声“缩地成寸”,两位院长便在贺兰熹面前消失了。
在梦境中忙忙碌碌多日的贺兰熹独自站在姑苏城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什么事要做了。
鬼十三不用他追,他也无法重回长孙策的梦境与宋玄机汇合。正如绯月真君所言,他真的可以暂时给自己放个假。
可惜一个人放假着实没意思,也不知宋玄机在梦中进展地如何了。
虽说梦境中时间的流逝和现世不同,但他还是能为宋玄机争取一些时间的。
想到这里,贺兰熹顾不上现在是后半夜,从绯月真君留给他的一堆东西中找出传音符烧给祝如霜。
祝如霜很快回应了他:“时雨?”
祝如霜睡梦中被吵醒,带着微弱困意的嗓音一如往常好似清风明月,听得贺兰熹不由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最好的朋友没有死在他剑下——祝云一点事情都没有!
贺兰熹长话短说:“长孙策和宋玄机现在在做梦,我需要你帮我确保他们不会被吵醒,尽量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贺兰熹省略了一大堆前因后果,祝如霜却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道:“好,我马上去。”
对对对,这感觉才是他真正的挚友嘛,长孙策臆想中的是什么鬼。
贺兰熹:“另外,你要说服无咎真君封锁全宗,在宋玄机带着十三道院的名册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太华宗。”
祝如霜:“好,我明白了。”
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贺兰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穿着寝衣去敲姑苏宋家的门,进城找客栈也不方便,城中的店铺肯定都没开张。
贺兰熹思索再三,在路边随便找了棵大树,纵身一跃落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背靠树干躺了下来。
他听着祝云的声音,吹着姑苏的晚风,想着长孙策一觉醒来发现祝云守在自己床边的反应,慢慢闭上了眼睛。
*
梦境,太华宗。
浓稠黏腻的鲜血铺满一地,即便是在梦中,鲜血的腥味依旧真实地令人作呕。
一名律理道院的高阶弟子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中,圆睁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前方,似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不知自己为何而死。
长孙策捂着口鼻,在尸体
旁蹲下身,探出双指在尸体眉心一点:“没有灵识——他不是十三道院的人。”
长孙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习惯了,起身继续向前。
走在他前方的少年手握不断滴着血的忘川三途,全身浴血,身上的豹纹道袍早已分辨不出颜色。
流苏发簪随风微动,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有一道轻微的剑痕,那是他不久之前“屠杀”唯我道六人时留下的。
长孙策瞥了宋玄机一眼,心道幸好他们在唯我道六人中发现了一个十三道院的学生,否则宋玄机岂不是白白破相了。
虽说脸上有伤的宋玄机别有风韵,但他又不是贺兰熹,可没兴趣欣赏这个。
自贺兰熹走后,长孙策和宋玄机见人就杀。一开始,长孙策还有些下不去手。毕竟混天道虽然争强好斗,可他长这么大,确实一个人都没杀过。
要怪就要怪鬼十三让这场梦境无限接近现实,连血肉之躯的温热鲜活都和现世一模一样。
和他同龄的宋玄机却没有这个顾忌。少年顶着一张美貌惊人的脸大肆屠杀,宛若从血海地狱一步步走出来的,年轻俊美的恶鬼。
令人错愕的美貌和残忍的手段形成太过强烈的反差,长孙策走在宋玄机身边,偶尔都会有那么一点不寒而栗。
难怪连鬼十三也说宋玄机是天生的无情道。
更难怪宋玄机在的时候,贺兰时雨柔弱不能自理;宋玄机一不在,贺兰时雨天灵盖都恨不得给鬼十三掀掉。
长孙策看着宋玄机面不改色地杀了一个又一个,或许是受其影响,他也逐渐不把梦中幻象当人看,下手的动作越来越果断,追求一击毙命的效果。
直到五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上官慎及万兽道四惨。
看到上官慎那张温润沉稳的脸,长孙策因为杀戮而麻木的脸剧烈抽动了一下。他和宋玄机一直在寻找上官慎,没想到上官慎竟主动送上了门。
上官慎似乎全然不知状况,见到两人浑身染血的模样,他像一位关心师弟的正常大师兄一般大惊失色:“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在上官慎满是关切的目光中,宋玄机平静地举起忘川三途:“十三道院,大师兄。”
万兽道四惨同时色变。萧问鹤看看上官慎,又看
看宋玄机和长孙策,惊愕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上官慎冷静地扫了眼还在滴血的忘川三途,语气温和:“经略,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么?”
长孙策想问个清楚,嘴巴刚张开就听见宋玄机说:“没必要。”
的确没必要,上官慎究竟是不是十三道院的弟子,他们杀一次就能知道了。
可是,对他们几人来说,上官慎总归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雾失园,阆风塔——他们一起为白观宁招魂,一起打牌,一起策划陷阱引鬼十三入局。
被他们撺掇着向自家真君撒娇的上官慎,送贺兰熹粉色楼兰装的上官知谨,视宗规为金科玉律却愿意为了他们偶尔放水的上官师兄……
他宁愿十三道院的大师兄是太华宗众弟子的任何一人,也不愿那个人就是上官知谨。
长孙策沉声道:“上官慎,你是吗?”
上官慎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你们在怀疑我?怀疑我是十三道院的人?”
长孙策高喊:“不然呢?不然鬼十三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谋,提前布好陷阱等我们的!”
上官慎眼中对师弟的关切化成了浓郁的失望:“就因为这个,你便怀疑我?经略,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长孙策喉结滚了滚:“我……”
宋玄机:“雾失园,你将我留在神狐之居外。”
长孙策:“!”
对啊,当日鬼十三意图污染藏玉仙君的神像,是上官慎突然冒了出来,以他们违反宗规为名,把宋玄机留在了神狐之居外。
宋玄机:“阆风塔,你本不应同往,却以剑毁为由,又和我等一路同行。”
长孙策:“!!”
是啊,当时去阆风塔的六人中,只有上官慎不是第一次去阆风塔。而他之所以会去,是因为他的剑“刚好”在和宋玄机的一战中被忘川三途毁了。
宋玄机:“后海遗迹,你最先提起。亦是你,将祝如霜带至燃犀堂。”
长孙策:“!!!”这已经铁证如山了啊,他不信上官慎还能狡辩。
染着血色的剑光将上官慎的眉眼映得森然诡谲,他隔着忘川三途,和宋玄机四目相对:“这些不过是巧
合和你的猜测罢了,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沉静强大的灵力自宋玄机周身而起,冰冷炫目,直冲九霄。少年淡声道:“我不需要。”
上官慎脸色骤然一沉。
“上官师兄,你就让我们杀一次吧。”睹青天在长孙策手中化为一对短刀,“等你‘死’后,你到底是善是恶,我一目了然。”
上官慎不动声色,本命剑却已出鞘。
“这把【显恶曜】还是当初你和我们一起在阆风塔拿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长孙策忍不住道:“上官师兄,你觉得你对得起它的名字么。”
上官慎沉声道:“玄机杀心已起,我自知百口莫辩,但我绝不承认我未做之事,也断然不会束手就擒。”
就在这双方对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顾英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原本喜当爹的阴郁沉闷荡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和鬼十三有四五分相似的懒散戏谑,他的声线也换了:“大师兄,你觉得我们两人打得过宋玄机么?”
上官慎蓦然回首:“……是你?!”
顾英招:“既然打不过,你还挣扎个什么劲。”
“闭嘴!”上官慎厉声道,“今时今日,宋玄机二人未必能将我们五人全部杀光!”
“五人?”顾英招指了指除他之外,早已呆若木鸡的万兽道三惨:“不是吧,你还指望这三个幻象能帮上我们吗?”
长孙策隐约觉得顾英招这个语气有几分耳熟,再结合他和上官慎的对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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