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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擀面

冬至日。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堆积在枝头,像给树镶了层银边,平静的池塘也有了凝结的迹象,水面浮着散乱的薄冰。

叶霁雨关上窗户,堵住雪花和冷风,坐回梳妆台前。

江玄换好衣物,坐在一旁等她梳好头发,注意力落在她脖后的那缕发丝。

后脖颈被微凉的皮革抚过,她的视线移向镜中,站在身后的江玄戴了双皮手套,一只手挑起那缕发丝。

“这个没梳上去。”他的眼睫还有未化的雪片,应该是刚刚出去赏雪时沾上的。

“嗯……”叶霁雨并未伸手接过那缕发丝,而是翻找起手边的首饰盒。

一支碧玉宝石花簪递到他手边:“已经梳好了,重新梳太麻烦,你把那缕头发别起来就行。”

见他乖巧地点头,叶霁雨垂眸拿起桌上手套。是双针织羊毛手套,手背还绣了一条浅蓝色小鱼,戴起来虽然略显臃肿,但很温暖舒服。

这是江玄织了一周织出来的,每晚都在织。两人一起坐在床上,叶霁雨一边背书一边帮他理毛线,缠成一团团小毛球。

“这些毛线可以用很久。身子长大后衣服就小了,还能把毛衣拆掉重新织一件,只需要添上一些毛线,穿在里面也看不出来。可惜只能穿两三年,洗多后毛衣也不暖和了。”

叶霁雨看不清他眸中的神情,听语调是哀伤的,瞧见那双织毛线的手逐渐慢下来。

他说:“讨厌冬天,冬天总是要穿很多衣服,就算这样也还是冷。”

他又不顾自己,给叶霁雨做了许多暖和的衣物,像是要把她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冷风透进去。自己却穿着睡袍站在雪中发呆。

江玄把发簪别好,摸了摸上面天河石所制的假花,将桌上外袍披在叶霁雨肩头,细心地系好脖间系带。云锦上的花纹在冷冽的日光下闪光。

江玄牵起她的手:“走吧。”

前几日贺夫人说冬至要包饺子,叶霁雨想着反正无事,不如帮帮贺夫人。

反正又不是她帮,自己可不会包饺子。

叶霁雨待在角落揉面,手心沾满面粉,等那团面被充分揉好后就放进瓷碗中醒发,继续去调配另一碗面。

她正往面粉里加水,江玄从一堆小孩里挤出来,溜到坐在角落和面的她面前。

觉察到身边多了个人,她抬眼看江玄,手上和面的动作未停:“怎么了?把脸上的面粉擦干净。”

她的脸颊被捏住,指尖从唇角划到下巴,她怔愣地望向那张乖戾的面庞,落在江玄脸侧的面粉上。

“干净了。”那张铅白的脸比面粉还白些,笑起来眼眸湿漉漉的,“我想和你一起和面,我还能帮你擀面的……”

叶霁雨不作声,默默往里坐了些,扯来个木凳放在身边。

清冽的香气扑过来,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的小臂,视线相撞时那张脸慢慢逼近,甚至能瞧见一根掉落在泪沟的下睫毛,下眼睑那颗小痣像是在引诱人亲上去。

她试过一次,俯身去吻那颗痣。嘴唇还未碰到,眼里的笑意就连带眼睑也堆积起愉悦,那颗痣也被藏进眼眶中,她最终只亲到泪沟。

江玄拿起放在她手边的擀面杖,认真将桌上剂子一个一个擀成饺子皮。

叶霁雨问道:“怎么不束发?”

她才注意到他是披发,柔顺的直发紧贴脊背,刘海有些长,别在耳后。

江玄低头擀面,鼻尖沾了面粉:“因为想让姐姐喜欢。姐姐好像很喜欢我披头发的样子,总是偷看呢。”

顾不上那声轻笑,她倒水的手一抖,絮状的面粉被清水淹没,连带她的思绪被水浸透。

“我猜的,”江玄扭头看她,“你真的在偷看吗?”

“……”她不说话,用手帕擦净手上面粉,起身绕到江玄身后,“头发太长了,万一沾上面粉。”

她将头发分成三股:“不束发就编起来。”

她动作很快,只是江玄时不时偏头看她,辫子编得有些歪,她索性坐回江玄身侧,编了个侧麻花辫。

绑麻花辫的丝带用的是她腰间的系带,结绿色的丝带配上那一头软塌的黑发,阴气更重了。还眨眼看她,眼下的小痣带了湿淋淋的水渍。

“披着不好看吗?我以为你喜欢……”

“我是喜欢你。”叶霁雨继续和面,“其他的随便。”

何姨妈推开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剁成泥的鱼肉,一声不吭地放在桌前,正想走又被贺氏拉住。

贺夫人冲她笑:“来包饺子吧。”

何姨妈顿了一会,点头拿起桌上的饺子皮,和几个孩子一起包饺子。

贺夫人往她那边靠:“表妹小时候最喜欢吃饺子了,记得每次过年来我们家都会吃很多呢。”

何姨妈不吭声,捏紧手中的饺子皮,直至印上指甲印。

鹤水凌去世后,何姨妈独自流浪了几年,吃不饱是常事。她又不想打扰贺夫人,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一丝恨意。

是恨还是嫉妒已经无所谓,总之她并不想同贺氏有过多的往来,只是每逢过年去看看。

一年也只能吃那一顿饺子。

直至得知贺夫人要将鹤氏一族世代相传的秘宝传给大儿子祁歌,那秘宝其实就是鹤水凌的遗物。她绝不允许姐姐的东西传到别人手上。

何姨妈就这样赖在了祁家。

贺夫人感叹道:“你小时候真可爱,总是瞪着水灵灵的眼睛,脸蛋也肉乎乎白嫩嫩的。记得你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经常来找我玩。”

那个时候鹤水凌还没被那个负心汉赶出府,日子过得还算顺心。鹤水凌生下孩子后就一心把心思扑到亲生骨肉身上,时常忽略何姨妈。

她并不怪姐姐,只是怨自己成了累赘。

郁闷时就会去找贺夫人,贺夫人那时也才十四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贺夫人经常牵她上街玩,边吃糖人边投壶。

“那些日子,的确很美好。”何姨妈长叹一声。

这一切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门楣没落后,族中人将所有期盼都寄托在凌寒两人,她总是站在一旁看姐姐和表姐一同练武,那时她心中是羡慕的。

她也想被认可,也想获得瞩目。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是亲姐一个是表姐,她们最喜欢我,我们三个人会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小时候何姨妈这样说。

后来鹤水寒爱上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永远放下了手中剑。何姨妈恨贺夫人违背了曾经的誓言,恨姐姐救出在火场的她。

当祁炆找到她时,她的心中有痛苦酸楚,也有莫名的快意。

寒姐姐,你所谓的幸福人生,就这样被我轻易击溃。她一遍遍掰开支离破碎的心,去确认自己邪恶的快意,却只看见从前的三人。

“姐姐们站旁边,我站在中间。”小时候的她笑嘻嘻地说。

“囡囡真可爱,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吃。”鹤水凌去摸她的头。

“糖葫芦好,我也要吃糖葫芦!表妹给我吃一颗好不好?”鹤水寒拱手眨巴眼睛求她。

她以为毁掉贺氏的人生会快乐,现实是她再也没有退路,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自己还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你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祁炆放下手中烟斗,吐出一阵烟圈:“你还不了解她吗?发现了又怎样,还不是会假惺惺地原谅我,多亏有孩子拴住她。”

“要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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