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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星参北斗逐月芒,酒酲踏歌敬沧望(下)

吴伯饮尽手中的酒,将瓢一扔,拍了拍虬髯力士,道:“这位姓彭,人称‘彭铁锤’,沧望堂的造船师傅,也是海沙帮的押工。没有他,海沙帮的船顶不了几天!”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彭铁锤,现下腼腆地对众人点了点头。

吴伯又指了指棚顶道:“瘦猴曾是你外公亲点的阿班,专门负责瞭望,是海船的眼睛,也负责桅杆帆索。后来跟我来了沧望堂,又加入了海沙帮。没有他,海沙帮的大旗张不起来!”

棚顶的瘦猴儿闻声,单脚勾在桅杆上倒吊下来,在窗外抱拳道:“侯三杆在此,幸会,幸会!”

言必,他身子一卷,又回到了棚顶。

“为什么叫‘三竿’?”仕渊打趣道,“难道跟我一样,经常睡到日上三竿?”

“非也,是因为海船上一般有三个桅杆……”

吴伯打了个酒嗝,“这名是我后来取的。他无父无母不知名姓,参军时随便报了个‘侯寿’,只因街上乞儿打小就叫他‘瘦猴’。”

他又指了指船外:“牛大牛二是海船上的舵工,千斤重的锚仅靠他兄弟俩就能拉起。剩下的四人都是海沙帮第一甲的水手。”

“那位叫‘小五’的呢?”仕渊看了眼坐在角落的眯眯眼道,“难道海船上还需要溜门撬锁的不成?”

不等吴伯回话,那眯眯眼自行站了起来,行礼道:“在下时小五,乃‘两河盗圣’时不讳的弟子。师父说了,陆公子上次从涌春楼索唤来的大官羊,甚是美味,食之难忘。偶然听闻沧望堂为陆公子四处搜罗人才,准备闯闸口,师父便让我来帮个忙!”

“原来是盗圣门下高徒,小可实在荣幸之至!”仕渊斟酒,敬了时小五,“他日回扬州,定要在涌春楼设宴,好好招待诸位!届时还望小五兄请师父一同赏光,将涌春楼菜肴品尝个遍!”

仕渊一一敬了沧望堂诸位,没多久,满满一坛扳倒井已经见底,众人再度聊了起来。

“吴伯,我还有一事不解。”仕渊问道,“听说海沙帮是自立门户,那诸位兄弟怎的不在海上逍遥,倒跑回来任沧望堂驱策了?”

“此事说来话长……堂主本不让我们提这事,但既然与锁链有关,我就如实相告吧!”

吴伯抚着秃脑袋道,“那自立门户的海沙帮帮主,正是我曾经的学徒,原名沈幼谦,后来母亲改嫁至扬州又姓了梅。”

梅幼谦?仕渊心道,怎地听上去像“没有钱”?

吴伯似是看穿了仕渊的心思,打趣道:“这孩子人如其名,的确是个破落户,但毕竟读过书,跟我们这般匹夫不同。我这辈子带过兵也收了不少徒弟,学得都是行船的本事,但只有他,看得懂针经、测得了星斗,还绘得一手好图式。近年来淮扬一代漕运生意不好做,这孩子不愿混日子,胆子又大,八年前便带着沧望堂二十来个年轻人去了明州港,驶那远洋商船,跟番人们打交道……

“我这徒弟出息啊!沧望堂一百三十五年来,他是第一个驶远洋商船的,出海时也就跟小六爷你差不多大!唉,若我年轻个三十岁,也想跟他出海闯一闯!”

吴伯叹了口气,“可惜,他若一直当个船主做点生意便罢了,每次回来还能带点舶来玩意孝敬孝敬咱,但谁知两年前……”

不知是酒酣不适,还是说到了伤心处,吴伯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垂首不语。

一旁的侯三杆见状,抢过话头道:“两年前,我们照例运货去高丽,眼看还剩个把时辰就到礼成港了,却出了事故!那日雾格外大,谁知海上忽地蹿出一波又一波的小渔船,把我们船底撞出个窟窿来!”

腼腆的彭铁锤也接道:“当时我查验后,决定就近停靠准备修缮。我们一甲船员留守商船,帮主带着二甲几个船员走陆路去礼成港采购木材。他没走几日,我们就听说蒙古人打来了,所过之城无不攻克占领,所见之人悉数屠戮殆尽。”

“实在骇人!”仕渊诧道,“可怜高丽弹丸小国,跑也没处跑,躲也躲不久,南渡的话也只能跳海了。幸好你们有商船,能救几个是几个啊!”

“有船也没用!”侯三杆插言道,“船底破了个大窟窿,帮主又没带木材回来,横竖都是死!”

彭铁锤继续道:“是啊,帮主走了十日都没有消息,而蒙人已经打到了开京,离江华湾只剩不到五十里地!就在我们商量准备弃船逃亡时,帮主回来了。”

“但二甲的五个兄弟没回来!”牛大忿忿道,“跟着帮主回来的,是个姓崔的高丽质子,带着十几名护卫,个个是高手。”

“质子?”君实不解,“一般做质子的都是世子,但高丽世子不应该姓‘王’吗?”

牛二瓮声瓮气道:“那质子被帮主所救,自称‘崔庆烈’,汉话说得挺溜,为人也挺豪爽,一照面就将船给补好了,还给咱们许多金银财宝作答谢。世不世子咱也不知道,想来定是个王公贵胄,具体咋回事儿咱也不好细问!”

“帮主见他们没地方去,就留在了船上,很快就与我等称兄道弟。后来,因为船逾期未归,又被查出私带他国在逃质子,商船被市舶司没收了公凭,我们一船人也上了案宗。正经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在崔庆烈的撺掇下,帮主一不做二不休,从港口劫回了商船带着我们贩私货,这才打起了‘海沙帮’的旗号。”

彭铁锤讲得认真,仕渊似是在听传奇话本一般,津津有味。

“走私除了得有货,还得能找到买家。我们一开始委托坤珑堂,但结果不尽人意。”

彭铁锤连连摇头,“船在海上一漂就是数月,几十张嘴很快就没有饭吃。那高丽质子平日奢靡惯了,不出几个月便开始在东海南海强取豪夺,而帮主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任由他拉帮结派。

“很快,船上番人越来越多,海沙帮由一艘船变成了五艘,干的勾当却越来越见不得光。

“我们最初这十来个船员实在不愿行不义之举,去年自请下船。那质子一开始要砍了我们以绝后患,但帮主念及过往情谊,极力劝说后自断一臂,我们这才安然无恙地回到扬州。”

侯三杆紧接着道:“大伙儿想重回沧望堂,我只能舔着脸去求吴伯帮忙,吴伯又去求堂主,堂主说得看我们够不够诚意。”

他一仰脖,干尽碗中酒,“这一趟闯闸口,便是弟兄几个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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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后半夜,漕船沿着沂水一路北上。虽是逆水行舟,但谈天说地间,船已进入了沂州地界,随后停泊在了兰陵县外几十里处。

临别之际,酩酊大醉的时小五拉开两侧衣襟,亮出了纳在里衣的各色工具。仔细一看,竟还有把铁锤。

“你一溜门撬锁的,带这铁锤做何用?”仕渊哂笑道。

“别紧张,我们向来只暗偷,不明抢。金钩不好使,就只能用铁锤砸喽!”

时小五扯下工具硬塞到仕渊手中,坦胸露怀道:“兄弟行走江湖怎能手无寸铁?给你给你,都是你的!”

吴伯不知从哪拿了个背篓递给仕渊,嘱咐道:“日用和钱粮三爷都给你们备好了,省着些用。沧望堂的本事到地上就不好使了,烦请燕姑娘多担待。沿河北上就是兰陵县,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指了指头顶浩瀚的星河,“那是北斗七星。春生斗柄指东,夏长斗柄指南,日出东方,水流东南。人心鬼蜮难测,但天地万物不变,若是迷失了方向,便抬头看看天。若真到山穷水尽之时,赌一把也无妨!”

仕渊点头铭记,与诸位一一拜别。

相处时间虽短,但同吃一瓢酒,同乘一艘船,相逢便是缘,好兄弟来日方长。

他举手挥别启行的漕船,不禁又唱起了那纤夫号子:“前路险呦缓行舟,河神显灵莫发愁!硬脊骨嗬低下头,灶王来年笑着走!”

船上的人回道:“天欲雨来泥满江,龙王翻身雾茫茫。路走稳咯粮满仓,菩萨过境人来扛!”

悠扬的歌声消失在了夜色里,天地再度寂寥。

对几位少年人来说,眼前的路如同这漫无边际的黑夜一般,充满了未知和不安。

一行人沿着水流声向北走,却迟迟不见那兰陵县城。偶尔能碰到的岔路口,却似是一条阴阳路,不知通往村庄还是匪巢。

火折子明明灭灭,很快就被这妖风消耗掉两只,为了省火,四人只得摸黑慢步前行。

仕渊从未走过这样的夜路,总觉得四个人走出了五个人的脚步声。四下漆黑一片,即便摩肩接踵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只能在黑暗中找个背影紧紧跟着,暗自羡慕侯三杆那双“暗夜千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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