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向右方拼命打舵，渡船在漩涡的边缘挣扎，船体一侧倾斜得几乎触水。浪潮汹涌，一波又一波拍打甲板，暗卫的惊呼声，船老大的怒吼声，杂糅成一片，发出末世降临般的哀嚎。

“看来老天，也不是很想帮你这位神仙。”

时枫嗤笑一声，手掌紧握鱼鳞剑，身形随船身的晃动微微调整，脚下站得极稳。他的衣衫已被四处涌上的浪花打湿，玄色袍角贴在小腿上，从内而外透着凌厉的威压。

温念的月白锦袍染了黄河污泥，俊秀的面庞挂着几星浪沫，狼藉之下仍保持优雅从容。他抬眼望了望船外的天，心中暗自慨叹：今日果然黄历犯冲，诸事不宜。

原本打算跟温如初联手，双剑合璧，一击拿下时枫。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秦欢和萧染两个小杂种坏了大业。

如今温如初已经不顶用了，他手里暂无别的棋子，只好被迫当个孤胆英雄，独自面对那位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

此时远舟将苏绾温如初拉聚一处，方便自己同时照顾二人——苏绾到底是温府准少夫人，远舟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温念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苦命鸳鸯，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将这两颗棋子为己所用——对他温念来说，他们跟虫子没什么两样，不值一谈。

温念向温如初使了一个眼色，暗示要他以苏绾做诱饵，引时枫上当。

温如初微微一怔，顿时心领神会。可下一秒，他又犹豫了。

苏绾，是他温如初的未婚妻。他心里虽痛恨苏绾的背叛，但并不想拿她当作诱饵，摧毁自己表面“如意郎君”的光辉形象。

是以温如初故意别过头去，假装观摩浪花起伏，气得温念不断腹诽，暗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两人本是同根生，却并不一心齐，相互间还不如结拜兄弟般信任。

那边时枫却等不及了，剑锋如风雷般卷向温念。他的剑法大开大合，迅猛凌厉，招式中透着一股铁血杀伐的霸气。

温念得不到温如初的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他脚下踩风，身形灵动得让人难以捉摸，剑招诡异而狠辣，处处直逼要害。

二人剑尖相向，斗了七八回合，彼此难以分出胜负。

时枫吸取了前方败绩的教训，再不肯露出破绽给温念，让对方有机可乘。

可人算不如天算。

渡船猛然一倾，船头重重拍打水浪，船体几乎要被掀翻。时枫脚下一滑，身形一顿，被温念抓住时机，剑锋刺向他的左肩。

时枫强行后撤闪避，但船体再一次剧烈摇晃，主厅内堆积的行李物品滚落四散。其中一只漆木箱子不知怎地，竟一路骨碌碌滚向苏绾所在的墙角。

远舟见状，连忙拽住苏绾和温如初，试图将两人拉离木箱撞击的路径。然而，以一人之力同时护住两人，再加上风雨的阻挠，远舟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苏绾脚下一滑，脱离了远舟的掌控，身子向后倾倒。她在倾斜的地板上滚了两圈，后脑猛地撞上了桌腿。“咚”得一声闷响后，她的身体顿时僵住，两眼翻白，整个人晕厥过去。

“他娘的！”时枫的瞳孔骤然一缩，顾不得其他，急速收剑冲向苏绾，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然而，就在时枫伸手的一瞬间，温念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他一个箭步上前，抢在时枫之前，将苏绾拽起，用力扯到身前，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的剑锋冰冷地贴在苏绾的颈间。

苏绾依旧昏迷不醒，瘦弱的身躯瘫软地歪靠在温念怀里，像一条脱了水的江豚，毫无反抗之力。脖颈上架着的刀锋，若有似无地划过一两下，雪白的鹅颈瞬间渗出血痕。

那点点血痕在男人的凤眸里点燃熊熊烈火，“放开她！”

“你说放手就放手？”温念冷笑着，目光阴鸷，“那我多没面子，枉为人师。”

“卑鄙！”时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发白。

“胜者为王。”温念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这个道理有那么难理解吗？”

说罢，温念猛地一推，将苏绾的身体向时枫甩去。

苏绾像断线的纸鸢般，飘飘荡荡离开温念的怀抱。

时枫急忙伸手去接她。

温念抓住机会，迅速欺身而上，手中的剑带着寒光，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时枫的胸膛。

时枫抱住了苏绾，罅隙间旋身，剑锋瞬间刺入右肩膀。

“噗！”剑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直直穿透臂膀。时枫闷哼一声，喉间一阵腥甜，身子一颤，喷出一口鲜血。

“如今，你该跪我了吧。”温念潇洒收剑，剪着手臂退后一步。

也不是他君子风度，实在是他对自己的剑术不自信。若不能一击必杀的话，时枫的反扑可是非常恐怖的。还不如见好就收，给自己留点薄面先。

时枫的身子晃了晃，脚下一个趔趄，单膝重重跪在倾斜的地板上。他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身形，左手依然死死护着怀里的苏绾，右手无力地垂下，鱼鳞剑从指间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鲜血沿着他染红的衣襟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苏绾的脸颊。滚烫的血滴盈满眼眶，长睫毛沾满血珠，颤了颤，忽然睁开了双眼。

苏绾愣了一瞬，随后，一声尖锐的惊叫从她口中迸发。

“啊——！”

两只苍白的小手无助地在空中抓挠，似想推开眼前的血腥，又似想拉住什么却无从下手。

“你醒了？”时枫声音嘶哑。

苏绾的脑海里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破碎的记忆如洪水决堤。

鲜血淋漓的秦欢、憋闷窒息的杂物间、温念脸上的冷笑、那一场以爱为名的阴谋……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急速闪过，割裂般的疼痛直刺心肺。

“我……我记起来了……”

她环顾四周，蓦然发现温念冰冷的眼神正睇着她，顿时感到无边的恐惧。

她心里很清楚，假如自己说出温念穿越的真相，对方会立即毫不迟疑地揭露她重生的秘密。

她缩了缩身子，当下什么都没说。

苏绾捧着男人的脸颊，泪水混着血珠滚滚而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时枫垂下眸子看她，笑得有些虚弱，仍带着几分跅弛不羁：“没事，这点小伤口，还没你咬得重呢。”

苏绾愣了一瞬，随即忍不住捶了他，“你还开玩笑！你这个混账！傻瓜！”

这一下捶出了时枫一口血，身子颤抖并剧烈咳嗽，吓得苏绾脸色青白，一动不敢动。

时枫低低笑道：“不施点苦肉计，又怎么会唤醒你呢？”

苏绾咬着嘴唇按住他的伤口，手不停地抖，想替他止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泪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衣襟上。

时枫轻轻安抚她：“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再哭下去，别人还以为你丧夫了呢。”

“你——”苏绾气得又想捶他，手却停在半空，抖了两下，终是放下了，嗫嚅道：“混账……你就是个混账……”

这一幕落在温念眼中，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心中暗骂狗男女不要脸，面上仍旧保持矜贵，冷冷道：“你们演够了没有？”

苏绾像是没听见，只是更紧地抱住时枫，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责。时枫抬起手，轻轻覆在她的发顶，目光柔和得像在看珍宝。

温如初神色复杂，嘴里泛着酸楚和苦涩，始终未发一言。他低头扫了眼温念的剑，眼底似有暗潮涌动。

赢了世界，输了她，又何妨？

黄河之水翻涌如怒龙，吞没了甲板上的暗卫们，或被浪卷入河心，或失足跌落水中，瞬间消失不见；而船员们却仿佛有神明庇佑，或是多年与黄河相伴锻炼出的敏锐直觉，竟都安然无恙。

“稳住！”船老大嵯峨站在舵台前，满脸风浪扑打的水珠，胡须也湿漉漉地贴在下巴上。

一名船员手脚麻利地爬上桅杆，扯下风帆的一角，将松散的帆布固定好，朝船老大呼唤道：“风压大，帆得收一半，不然压舵！”

船老大点头，随即命令道：“收帆！稳住船头，别让浪打偏了！”

山羊胡咬紧牙关，汗水混着雨水滴落，肌肉绷紧如弓弦，奋力将船头调整方向。整个船身猛然一摆，离开漩涡的束缚，朝着岸边的方向冲去。

岸边的那片青翠，在风雨中显得模糊而又坚韧，承载着全船的希望。

剑拔弩张之际，硕果仅存的一名暗卫急匆匆闯入主厅，语气慌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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