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充沛的青少年们跑去训练场了,乌鸦没跟着凑热闹,毕竟他只是个伪青少年。
他独自在图书馆翻看秘族的资料,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人类时间。
乌鸦合上书,揉了揉胀痛的眼睛,闭目缓了片刻。
尾区最早的“野生”人类是从血族社会里逃出去的,连使用的文字都是摩羯洲血族的通用语,当然不用指望有什么自己的传承。诗歌、散文和美学发展到了惊人的高度,大概因为从罅隙中看到的世界更高清。流行小说里却有很多糟粕,不是在妄想,就是在跟莫名其妙的外族虐恋。历史文献一塌糊涂,写得都跟山海经同人似的,也就剩一点基于现实的科普还算靠谱。
狼人和罴人是秘族中最好斗的两支,在天蝎洲就经常针锋相对,薮猫族祖上和罴人有契约,是永不背叛的盟友,其他大型秘族属于在两头间东倒西歪的墙头草。
狼人单体战斗力强、又擅长打配合,占优势的时候多,而星耀城——甚至尾区的地下城罴人主导,除了死球的那头大熊教父本熊厉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初代天蝎洲移民因战乱逃亡而来时,为了抱团活下去,曾经在初代罴人的主导下签订过一个盟约。
那东西是罴人族的“秘器”,对所有签字的盟约方、甚至他们后代都有约束力,“小熊”被各方追杀,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
大型秘族的身体素质属于哥斯拉和金刚那种,可以靠肉搏称霸一方,但它们中仍有极少数拥有特殊能力。这些有天赋的秘族制作出来的神奇物品就叫“秘器”,对应血族的“天赋物”、人类的“匠人造物”。
秘族人把这一小撮有特殊能力的同类称为“神祭”,意思是“替所有同族承担诅咒,换取上天眷顾的神圣祭品”,这一点非常值得玩味。因为跟血族天赋者相反,秘族里的“天赋者”都有“先天缺陷”。
有“侏儒”——书上举的例子是“不到两米、还不如幼崽高的虎人”;有“视听障碍者”——比如“听不见超声波的薮猫人”。还有什么“握力达不到八十公斤的先天肌肉无力患者”“飞不起来的禽类秘族”之类……
与其说这些秘族是“残疾人”,不如说他们更像人类。
乌鸦伸了个懒腰,听见浑身关节九连鞭似的响了一通,卷起没看
完的资料慢吞吞地往驿站长的家走。
血族的天赋物也好秘族的秘器也好都是消耗品。不管多珍贵用上几次、能量消耗完也就废了。迄今为止能反复使用的只有匠人造物和违禁品。前者是人造的后者是人……造的。
还有一些让他觉得不大正常的事:比如人皮其实不太防晒毕竟毛发稀疏肤色偏浅的人黑色素不够用尤其容易晒伤。在乌鸦记忆里人们还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年代自己都搞出一大堆防晒霜防晒服。那么如今血族防晒为什么要穿人皮衣呢?既不经济又不便捷。
还有秘族都是半兽人身明明类人的身体远不如原装的动物身体协调大自然怎么会进化出这样的畸形物种?
他一边乱七八糟地发散着念头一边推开懒得上锁的门进屋
乌鸦思虑重本来就有点神经衰弱加上这会儿“迷藏”没在安全区不管表现出来多满不在乎人始终是紧绷的睡前光照太多他恐怕又得失眠。
热水澡洗得他迷迷瞪瞪乌鸦水也没怎么擦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脆弱的睡意他闭着眼摸到小桌上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唔空的?
乌鸦:?
不是有半杯隔夜茶来着?
他短暂地清醒了两秒——就知道又是加百列忍不住叹了口气。
加百列第一天参观“迷藏”就看上了驿站长的家。对此乌鸦只能以“驿站规定每个成年人必须自己住一个院”为借口拒绝——加百列只接受明确的设定跟他掰开揉碎扯什么“俩大人放着一堆空房子非得挤在一起不方便”没用。
乌鸦怀疑如果他告诉加百列“结了婚的人才同居”那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假天使可能想都不想就得要求结婚。
但这不代表什么在加百列心里“结婚”和“他们叫我加百列”一样都只是个“设定”无所谓让他跟热水器结婚都行。
加百列知道什么叫人伦与界限但这些对他都没意义。一个一生没有落脚之处的人会把短暂停留的树枝当“家”把下雨天留客的草棚当“家”世界上任何一个能跟他精神世界产生微小交集的人都能诱骗他全部的忠诚和混沌的感情。要他命他都会给的他心里对“生命”“感情”
“尊严”“灵魂”的价值没一点数。
而这又聪明又傻的活天赋物那么“好用”。
但那也太缺德了。
礼乐崩坏了文明也断档了自己成了“历史遗物”。但古董之所以值钱是因为碎砖瓦也被当年明月照过。乌鸦想他这有限身难以“有所为”起码能做到“有所不为”。
可是疏远和拒绝又等于是薅走无脚鸟的小树枝要把他赶到哪去呢?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
没喝到隔夜茶的乌鸦躺回床上还在发愁。
慢慢来吧起码先多给他搭几根树枝让他跟别人、跟社会建立一点正常的联系。
乌鸦叹了口气强行压下心绪对自己被封印的记忆许愿希望他能梦见一点跟血族秘族来历有关的有用知识。
结果不知道他那有点毛病的大脑各部门都怎么串线的有用的没想起一点反而梦见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乌鸦看见了一间熟悉的办公室。
橡木门上挂着个简单的门牌:Z组。
他站在那门牌前闭上眼几乎能听见里面喧闹的人声。恍惚间身后好像有一条壮硕的胳膊猛地推了他一把一个踉跄把他推进了门。
“孩儿们都出来了!迎新——那帮鸟人都说咱们Z组没脑子快看大法官给咱们借调了个脑子来……”揽着他脖子的“桶哥”在他耳边“吱哇”乱叫。
当时还年轻的乌鸦嫌弃地皱着眉挣脱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解剖了一遍爱答不理地摆出张死人脸:“代号‘乌鸦’临时借调老师让我来帮忙。你们有事说事不用关照。”
谁知这一“借”就成了永久租借他们再也没把他还回去。
乌鸦在梦里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了故地的门方才耳畔的人声恍然都是错觉
乌鸦瞥了一眼门后的镜子在镜中看见了一个成年男人短发大概比他现在高两公分身体有刻意训练过的痕迹但表情疲惫沉郁。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翻开抽屉那里果然有个陈旧的笔记本。看过不知多少遍纸都卷边了。
乌鸦手指抚过封面上熟悉的字迹不用翻开都能想起里面写了什么——
“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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