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墨……沧州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上品的自然是沧州刺史进贡大内,中品的便送往各家府邸做人情。近几年够不上宫中规制的沧州墨都进了赵尚书府中,他家公子如今在国子学,说是颇受器重,自然要紧着好东西用……”
大约是背上伤口新旧交叠,引出了阵阵钻心的疼痛,金明达说话时的声音带着七拐八绕的抖,气息也不大稳。
岑阙凑过来,低声问:“赵尚书?户部那位,你爹顶头上司?”
元行微横他一眼。
“怎么查案一事落到岑大人口中,听着总有股结党的意味?”
岑阙耸了耸肩:“少卿既然这么看不惯都察院行事,想来也是知道我们御史眼中最怕见着什么。”
元行微没理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方才只说上品与中品,下品又是何等出路?”
金明达兀自喘/息了一阵,一时间不大拿得准:“至于这下品么……商人重利,下品的空有沧州墨名头,写起来却不如平都本地墨顺滑,纵有才入行的行商千里迢迢贩至平都,也必定是血本无归的。”
“你怎么看?”元行微问。
“往大了说,这可是僭越,”岑阙随手把玩着腰间玉佩,“折子要是递到陛下跟前,都察院这几年考课不愁政绩。”
金明达阴恻恻一笑:“这可算不上僭越,自先帝在时便是这么个规矩,当今陛下即便是知道,想必也无从改起。”
岑阙神色蓦地沉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金明达一阵,随即朝着元行微侧身道:“倘若眼下少卿信得过我,赵诚府上由我去问。”
元行微沉思片刻,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鸣不平刀首獬豸。
沧州墨一事交由岑阙去查,确实比她更合适些,陛下要都察院共查,怕是防的就是眼下情状。
她摆手先让狱吏将金明达带回牢中,还不待出声同意岑阙所言,便看见照衣匆匆穿廊而来,附耳在元行微身边低声道:
“少卿,步月有要事求见,正在诏狱外。”
岑阙闻言,正想说“那下官先告辞”,谁知元行微眸光一侧,说:“岑大人也来听听。”
没再被抛开的岑阙两眼一亮,心道我这都是为了证据!
正站在诏狱门前,低着头专心致志盯着地上砖缝的江步月见元行微出来,立时便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布团。
她参前几步,正欲将手中的新物证给元行微看,不料下一眼便看见了一心为了证据的岑阙,很是坦然地出现在了自家少卿身后。
江步月:……不对。
我突然觉得也没有很要事。
只是元行微既然没有避着岑阙的意思,那江步月也不至于独自握着证据不撒手。她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元行微和岑阙身上转了好几圈,确信了二人没有昨日那样剑拔弩张,这才瑟缩了一下脖子,站到元行微身边,将手中布团包着的东西给她看。
“这是,这是我在展画屏喉管中发现的,”江步月小声说,“在被勒晕过去之前,她便把东西吞了进去,后来即便是被人悬梁,也因喉舌受挤压而吐不出来。”
这东西藏在喉骨之下,若非展玉书坚持剖尸,想必也无从摸起。
元行微略有几分诧异地看着软布上的东西。
透着熏醋味的物件不过是两颗圆润玉珠,中间开了孔,其中还有几缕被江步月小心翼翼夹出的细线,一并放在软布上。
“硬生生扯下来的,混乱之下藏在喉间,必然是凶手的东西。”元行微面色微沉,用刀柄拨了两下,“玉倒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岑大人怎么看?”
岑阙一时间像是在学堂上骤然被夫子发问的瞌睡学子,莫名背后一凛。
他从元行微手上接过布托着的玉珠,对着日光细细看了一阵,企图从中看出些门道,半晌后挫败地递了回去。
“下官对玉料可是一无所知啊,不过这珠子像是挂在什么东西上的,难不成是首饰?”
元行微觉得他这模样好笑,和从前老师养过的黄狗没什么差……罪过罪过,这形容可不能让岑阙听见。
她定了定神,重新看回了手中的玉珠,心说不像首饰。
展画屏不像是会在打扮上计较的性子,否则至少会在身上戴些素钗、耳铛之类的物件。
沉思片刻,元行微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小岑大人速往尚书府,我去一趟国子监,再勘现场有无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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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命案,可国子监也不能成日不开课,因此常假一过,除了书学学子皆在监舍中各自习字温书之外,其余几门学科便都已恢复了上课。
元行微看着略显凌乱的课室。
右手边有几个学子跪坐的蒲团,眼下正被推乱了位置。桌上只有几张未动过的宣纸,国子监常假时,堂中都要清扫干净,所谓居室整洁,也是君子立身之本。
对这套说辞,元行微不置可否,只重新站在展画屏昨日被吊死的地方,推演着凶手的动向。
展画屏不曾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想必是认识的人在书学叫住了她,或是本就是来与那人相见的。
只是不知二人间聊了什么,那人突然暴起伤人,一把将展画屏推到了地上。
挣动的痕迹足足绵延了三四个坐席,展画屏被推倒之后,双手想必会为了稳定身形而抓扶东西,或许正是有了这瞬间的接触,才令她扯下了那两颗玉珠。
二人或许又说了些什么,随后展画屏意识到自己今日恐有性命之忧,因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玉珠吞入腹中。再后来,便是凶手从后方用细绳勒住了她的脖颈,求生的本能使她的双腿不住蹬、踢,这才有了这几个摆放并不整齐的蒲团。
凶手为何纵容她吞下玉珠?
和她能这样私下相见的人是谁,那人是用什么勒的,那珠子又是做何用?
还有,展画屏可知道自己有孕了?
元行微闭目在脑海中自问,忽然间睁开眼,问身侧满头冷汗的司业:“那名叫阿满的侍从,还没有找到吗?”
“不曾、不曾找到,”司业颤抖着声音回答,“下官派人查了,他今早便没有来领上值的牌子,难不成昨日便,昨日便……”
元行微皱眉:“你慌什么?”
她本意是想安抚司业两句,不料对方闻言更是抖如筛糠,“下官不慌,下官不慌……”
元行微:……
我倒是也不瞎。
只是阿满有杜悯证词佐证,明确交代他案发时分还在国子监,今日却称得上离奇失踪,要么是身为真凶畏罪潜逃,要么是被真凶发现痛下杀手。
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算有利。
元行微问:“这位阿满,平日在书学走动多吗?”
司业连忙答道:“多、多的!他虽然识得几个字,可到底家中贫寒,出身穷苦,不好去太学搅扰贵人们的眼,只好在书学、算学这边做些洒扫差事。”
“可去他住所找了?”
“他家只剩一位病弱老母,兴许也是指着搭上展监生这条线,日后能飞黄腾达……对了,他与展监生可是同住安治坊的!”
元行微脚步猛然一顿:
“协查阿满时为何不报?”
司业隐隐察觉元行微的目光中带有煞气,他不敢藏私,欲哭无泪道:“下官,下官万死!”
此刻再论罪有几何为时已晚,元行微眉头紧锁,回身吩咐大理寺巡吏:“签发海捕文书,全城搜捕阿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几人领命而去,步履匆匆间,掀落几页在堂中不曾被带走的学子课业纸。
“至于张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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