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不到又开始了,温诚说话从来这样,宋槐没理他,安安静静坐副驾看窗外,玻璃倒影两人侧脸轮廓,虚幻漂浮的重叠。
她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也没问,两人一路无话。
宋槐突然想起大部分人对自己的评价,他们说她寡淡无聊,整天摆一张扫兴的死人脸,又早早辍学背妹妹做家务,捡垃圾卖钱,日子过得很辛苦,不像正在花季的女孩子。
许多年轻姑娘们像玫瑰花,香气浓郁汁水鲜嫩,人们恨不得把它呵护在玻璃罩中,而她是春风席卷后落在土地上的槐花,惨白色,被路人一脚脚踏进泥里。
宋槐长呼一口气,温诚侧眼瞧着她睫羽轻颤,“怎么了?”
“像我这么扫兴,和我做朋友或相处下来很累吧。”
“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
“你认真回答我。”她说。
前方绿灯变红,车在白线前停稳,温诚靠着椅背放缓思绪。
别看平常嘴不饶人讲话难听,但温诚这个人,也有正经时候的,“实话说,刚开始会,但慢慢的,就发现你也挺不错的,起码知道自己要什么,是个真诚的人。”
尤其在二十一世纪,真诚的人太少见,她不能否定自己的价值,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需要玫瑰,同样需要仙人掌,需要水流瀑布,更需要沙漠,有些人爱玫瑰,有些人则喜欢仙人掌,他就是后者。
“不要和别人比,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每个人都不一样。”
两个人对视一下,又都移开目光。
宋槐握着安全带的指尖敛紧,心里被投掷一颗石子,慢慢泛起涟漪。
他径直拐进商圈内停下,临走前说,“等着。”
大学期间的劲头被工作压力磨灭大半,奇怪的是,它们又在遇到宋槐后重燃,很难说那种感觉,像浑身流淌新鲜血液,它刺激,澎湃,抽象来说具备趋光趋热特点,大概是少年独具的热血和浪漫,于二十几岁得以破土重生。
花店名字是DestingFlower,他迎着风费力推门,听店员介绍各种花束后,都不太满意,最后选择自己搭配,主花有进口艳丽的多头玫瑰,他却买了重瓣绣球作主花,白色桔梗,150cm马醉木和50cm冬青作配花,交给店员裁剪包装。
“好多人买花都选玫瑰,多头单头,但其实我们店最贵的主花是重瓣绣球,”店员送了张明信片,随后束丝缎带,“重瓣绣球88一枝,马醉木299一枝,冬青58一枝,桔梗10元一枝,总共9010,您看还有需要的吗?”
“不用。”
“好的,先生慢走。”
温诚抱着花站在车旁,低头审视自己作品,他没学过插花,甚至连花名花语都不懂,只凭感觉让花无限趋近她。
好在结果不错,马醉木花梗极小,骨朵状成串串铃铛,和桔梗同样是白色,冬青花瓣散碎,白中带点黄,重瓣绣球反而是颜色最重的蓝紫色。
晚风潮气一吹,荡起的不止他衣摆,还有极淡的花香,温诚拉开车门,“送你的。”
花束被温诚塞进她怀里,宋槐低头看着,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花,两只手臂堪堪抱紧,很重,淡香层叠。更新奇的是,中间的花不是玫瑰,而是毛茸茸的紫球,她还把周围小白点误认成槐花。
“谢谢你送的花,但我用不上,”宋槐一转头,温诚已经坐进驾驶位,目光在黯淡中相对,“拿回去没几天就坏了。”
“不喜欢?”
“喜欢,但真的没用,虽然它很漂亮,我可以拿一晚上,明天开始就还给你,或者今晚约会结束就放回你后备箱,”宋槐指尖拨弄绣球花,“我平时特别忙,下星期就要去北京了,没时间打理这么多花,而且本来也不会。”
“...没用?”
“对,于我而言没用,我不是个精致的人,不适合花,更不适合羊绒大衣,”她语气轻松,听起来心情还可以,“没几天就脏了。”
又来了,他就知道。
温诚双手紧握方向盘,力道让指节几块骨头胀痛,数不清第几次被宋槐气到半死,可他偏偏不能说什么,哪怕抱怨几句,他越来越小心谨慎,最终只沉声问,“那你喜欢什么花,务实一点儿的?西蓝花,葱花,蛋花,菜花?你说,我送。”
不就是拒绝一束花么?这点儿打击对他来说算个屁。
“也可以这么说。”
“那走,去菜场。”
温诚一掉头,导航定位说走就走。
“花怎么办,你不要我怎么处理?”
“送给别人吧。”宋槐说。
“你不要就扔,”他说的特轻松,一点儿不心疼,“看它不顺眼就烧,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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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途径skp。
车在路面疾驰,温诚先带她去了skpjimmychoo,入眼是琳琅满目的高跟鞋,光束打在鞋面碎光闪耀,当然伴随不菲价格,宋槐被热情店员团团包围,向她挨个介绍当季新款,从设计师理念到鞋面材料,穿后舒适度,说得天花乱坠。
averly,saeda100,love85三款经典黑色高跟,最贵12400,最便宜8590,剩余银白色或纯白色稍微便宜,但也得6790起步。
作为鞋——一种消耗品,属实太贵太奢侈,宋槐讨厌一切普通且溢价的东西,比如钻石,衣服,包包和鞋,它们只需要舒适耐用就足够,如果价高会让她有负担,不舍得穿,不舍得洗,做什么都不方便。
物品最大价值在于被人使用,倘或无法满足这个条件,那就是没用的废品,宋槐讨厌华而不实。
温诚站在门口,不干扰她挑,反正自己也不懂。
宋槐双手紧贴卫衣口袋,回头看了他一眼,垂眼扫览价签,语气平平,“都不喜欢。”
店员愣了下,略发僵的脸上挤出笑容,“可以试试新款,限量的。”
“不好意思,”宋槐转头就走,感受到他诧异目光,始终没停下脚步,“走吧。”
“又觉得没用是吧?”
“对。”
“那你觉得什么有用,鞋还不够吗?”
两人一路走出商场,冷风吹乱宋槐碎发,她仰头看温诚,任凭月色在他发梢悬停,还有飘荡半空松散的衣袋,“没什么,穿不习惯而已,你送的东西都不适合我。”
“......”温诚双臂环抱点点头,今晚真他妈难忘,因为求爱之路频繁碰壁,撞得晕头转向,“不至于吧,只想送你个礼物,我把自认为好的东西捧你面前。”
“然后呢?”
“然后看你开心的收下,就这么简单。”
“我收下你会高兴?那如果我并不喜欢呢?也要逼着我收么?所以这礼物到底送给谁的。”
“你有毛病吧,”温诚被她这态度气笑了,“我算是发现了,咱俩在一起必须吵架,”他攥紧宋槐手腕,加重力道把人塞进副驾,扶着车门弯腰告诉她,“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和我吵架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高兴。”
“我他妈不高兴,闭嘴吧你。”
几秒后他也坐进来,猛力抽安全带,咔吧一声卡扣里。
前方车的远光灯照亮驾驶位,宋槐发现他比之前憔悴不少,额前碎发变长了,原来在眉峰以上,现在风一吹将将遮挡双眉,双眼红血丝很明显,下巴泛青,应该出差时缺乏睡眠,还没刮胡子,尽管五官线条仍旧利落疏朗,却总含着落寞。
“你出差很忙?”
“忙,快忙死了,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明天继续上班,这次只休一天。”
“那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她问。
“......”温诚没着急回答,车辆掉头朝菜场方向行驶,直到抵达附近才说,“想见你就来了,喜欢一个人或许就这样,跟他妈鬼上身一样,我三四天只睡了八小时不到,冒着心脏骤停猝死的风险来找你,理由很简单,因为喜欢,算了,我说完你那实心的脑子也理解不了。”
“如果想让我多活几年,就对我态度好点吧。”
车停稳,温诚先下去,绕到副驾给她开门。
她甫一踏入,就想起自己在早市买菜。
槐林周六日有集市,那里人说赶集,商家是一些小摊贩和种地的农民,而且凌晨五点的最便宜,她买过没农药但有虫子的黄花菜,绿油油的,扔掉虫子是一道很好的菜,她还买过不合身的短袖牛仔裤,袖口裤腿短一大截,等妹妹长个子了,留给她穿。
从前宋槐讨厌这些,讨厌有虫子的菜、不合适的衣服,更讨厌赶集时天空悬挂的月,现在摆脱了,却经常想起,看来人刻进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槐临是老家,那里的土地山水养活她,走得再远,回忆都不会被磨灭。
菜场门口就有骑三轮车买西蓝花的小贩,白卡纸上写着价格,宋槐挑出几颗看看,有点蔫儿,她举到温诚面前,“你要么?”
“不要,买你自己的。”他对她没好脾气,已经到了看一眼就想掐架的地步,背对宋槐燃了支烟,隔着缓缓上升的缭绕烟雾,看街头巷口熙攘人群。
其实宋槐本意只是拒绝,谁知道温诚真就开到菜场了,她象征性挑出一个,交给大爷称。
刚放秤上,大爷眼神机警一瞥,看到城管来了,右腿跨上三轮就蹬着走,宋槐反应过来开始追,傻乎乎的跑了挺远,知道肯定追不上了,步伐才渐渐放缓。
温诚指间小半支烟抽完,转身一看,发现那人离他小半条马路远。
“诶,”他长腿迈几步轻松赶上,单手把宋槐肩膀一掰,“哪根筋又抽了跑什么跑。”
宋槐气没喘顺,仰头看他目光垂落,光影和睫毛敛在眼睑上。
风呼呼的吹,时而猛烈,时而温柔。
她忽然联想到槐林那位江湖骗子被民警追,小时候玩老狼老狼几点钟,还有,初中在土操场绕着轮胎跑圈,脚下撮起尘土,清风拂过耳畔嗡嗡作响,跑道还有汗臭味,全校学生跟比赛似的较劲。
总之脑子很混乱,什么都想,又似乎空白一片,宋槐轻轻笑了声。
温诚认识宋槐大半年了,没见她笑得这样明朗,因为皮肤与卫衣在灯影下黑白分明,更有种清瞿味道,上扬的嘴角,额头鬓发间的湿濡,起伏的胸腔,甚至喷薄的粗气,无一不在挑战他的理智底线。
目光接轨又各自错开,温诚把烟头一掐扔进垃圾桶,张开双臂揽她入怀,用袖口擦擦她的汗珠,用指尖触碰她眼角,
然后,轻声询问,“你就和傻子一样,喘成这样就高兴了?”
这小街巷被城管一闹,菜市场门外摊贩都卷铺盖离开,四下安静无声,唯一聒噪的只有翻墙喵喵叫的野猫,猫爪拨落砖墙上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
天很黑,空气很冷,他们在进行第二次拥抱,宋槐额头汗水蹭到他衬衫上,她不知道这件是tomford黑衬衫。
成年后很难被迁就照顾,宋槐今天体会到了,什么叫偏爱让人有恃无恐,因为温诚把讨厌的嘴闭紧,正用手掌轻轻覆在她肩头,很轻,很温柔,到最后揉揉她的头发。
他的衬衫柔软舒服,宋槐能隔着布料感受到皮肤温度,她只想多抱会儿,头往进一钻,他腰身一僵,片刻后把她搂紧,修长手指捏住她下颌,拇指指腹印着嘴唇。
手将她下巴一抬,温诚垂眼看她,并且不让人动,“能不能多了解你一点儿,我问几个问题。”
“必须回答?”
温诚不理她,径直就问,“喜欢哪个城市。”
“不清楚。”
“喜欢吃什么东西。”
“不清楚。”
温诚看着她的眼睛,视线却不受控制下移,那么隽秀清丽的五官,他后知后觉,明明一点儿不寡淡,眸中情绪柔和更不觉得性格清冷,光线衬托她肤色更白,这种白抹不出来,发际线绒发被他呼吸吹得轻微拂微动。
他俯下身,两个人距离第一次这么近,“那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宋槐手指蜷了下,“不知道。”
“我这样的可以么?”
“不可以。”
“为什么?”他问。
然而拒绝过后,宋槐无法对追问作解,一双大眼睛,怔怔盯着他。
温诚没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他根本不愿做绅士,都去他妈的。他下意识朝着她的脸压下去,看到她眼里的惊讶,终于肯停下,“问你话,说啊。”
谁愿意和她拉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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