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下臣》文/蔡奈一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202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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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闷雷滚滚，闪电不时从阴沉天幕划过，庭院中绿植层叠茂密，雨落其间声响如注。

造型师和佣人们带着换下的几套礼服相继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内霎时变得冷清，独留何初羽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

先前试妆时，复杂的盘发和满头的金簪翡翠让头皮至今都在隐隐作痛，简单按摩疏解了片刻后，长而柔顺的黑发被她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

搁在雕花台面上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是好友震惊发来的一连串新闻词条。

#金童玉女门当户对，梁何两家喜结连理#

#梁氏太子爷修身养性，情定何氏千金#

#半路名媛驭兽有方？浪荡野犬为何彻底臣服#

……

画风一路歪斜，措辞越来越离谱。

压根没眼看。

何初羽直接将屏幕熄灭，指尖转而掂起被暂时搁置在一旁的，由一百零八颗光泽温润的青玉珠子串成的念珠，一如往常般绕过脖颈，小心佩戴在胸前。

她这才轻轻出了口气。

雷雨声不停，引得一双乌眸望向窗外。

她至今不习惯港城极度潮湿的天气，不喜欢这里会将空气变得更加湿闷的雨，但此刻，她希望这雨能够再恶劣些，下三天三夜都不要停歇。

“大小姐，”房门这时又被佣人敲响，“老爷回来了，请您下去一同用晚餐。”

“知道了。”

何初羽收回目光，应声的同时看向镜中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神情却冰冷的脸，微微吸了口气，挤出一个温雅得体的微笑。

就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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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只有他们一家五口人，晚餐布置在中式餐厅里那张景泰蓝的奢石圆桌上。

这张餐桌是何公馆里最小的一张，六人座的，不宴客的时候，他们用餐都在这里。

用何呈楷的话来说，一日三餐是维系家庭情感的要紧时刻，要坐的近一些，气场都连结在一起，一家人的关系才能更紧密和谐。

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何初羽来到这个家里八年，这里从来都是其乐融融。

就比如今晚。

她应当是最晚下来的，远远就听到餐厅那边传来欢声笑语，继母唐蕴玉矫揉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们初羽脸蛋身段都是绝顶，今天那龙凤褂一套在身上，看得我们所有人眼睛都直了，保准后天那梁二一见就迷的神魂颠倒，让他后悔把这婚事拖了这么多年。”

“但是妈咪，我觉得这事还是有些太仓促了，”一个年轻男声响起，“姐今天中午才刚放假回来，你们一下子告诉她后天梁家就要上门来过大礼，这谁能接受的了。”

“是仓促了些，不过这门婚事是我们跟梁家早就订下的，阿羽也知道她迟早都得嫁过去，”何呈楷开口，嗓音斯文和煦，“她性子最是沉稳周全，肯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要紧的。”

“可她跟梁嘉淮一面都还没见过，这也太不考虑她的感受了。”年轻男声激动了些许。

“何年希你在乱嚷什么，梁家那个祖宗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唐蕴玉压声，“又不是我故意不让你姐跟他见面，是他这些年就从来没在我们安排好的时间地点出现过，神出鬼没的，初羽又一直在京北念书，每年回来港城就这么几天，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何年希还想说些什么，被唐蕴玉给截住，“好了，别人没见过梁嘉淮你还没见过吗，这批后生仔里就没有比他还一表人才的，跟初羽哪里不登对了，这门婚事可是我跟你爹地精挑细选的，又不会害她。”

“是啊，我也知道这小子性情是浮躁了些，不过结了婚总是会收心的，”何呈楷说，“感情也可以在结婚之后慢慢培养，大师看过他们两个人的八字，天作之合，不必担心。”

“但都拖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完全可以…”

“爸，玉姨。”

何初羽款步走进，碧玉般通透的声线插进他们的话缝里，语气像什么都没听到般若无其事，“抱歉，我下来晚了。”

“无妨，快坐，”何呈楷浮出慈爱的笑容，抬手示意她坐下，“折腾一天肯定饿了吧，来尝尝我今天亲自挑的这条东星斑，看看够不够鲜。”

“老公，你看看你又忘了，”唐蕴玉嗔怪道，“初羽从小食素，沾不得荤腥的。”

“啧，真是给忙糊涂了，”何呈楷懊恼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边镜框，又语重心长道，“不过阿羽，你这样挑食下去可不行，整天吃的那么寡淡，身体怎么受得了。”

何初羽笑了笑，只说，“习惯了。”

“口味原本就是每个人天生的，”唐蕴玉适时将剥好的蟹肉放进何呈楷碗里，柔声劝慰，“平时多注意补充营养就好了，没必要硬让孩子吃她不喜欢的。”

“你呀，就好好惯着他们吧，”何呈楷笑着摇摇头，“惯的这几个孩子全都跟你更亲，我这个做父亲的只好常常当恶人。”

“当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你就多体谅体谅我吧，”唐蕴玉掩了掩唇，继而又看向何初羽，“不过初羽，我之前听梁太说，梁二从小就讨厌吃绿菜，挑食到宣称自己对蔬菜过敏，这么多年一贯如此。”

“等你嫁过去了还是不能像在家里这样随心所欲，饮食方面多少要顺着他些，生活习惯有分歧难免感情不睦。”

“既然这样说的话，怎么不让他跟着姐改吃素。”何年希不满呛声。

“你说的倒是轻松，”唐蕴玉看他一眼，“有本事刚才的话你自己当着那个祖宗的面说。”

何年希皱眉，直接搁下筷子，“你们明明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还硬要促成这门婚事。”

“家族里总要有人去承担联姻的责任，梁家就是与我们最门当户对的选择。”

何呈楷慢条斯理地咀嚼，气场却是不怒自威，“既然你这么反对你姐姐嫁过去，不如我们把这门婚事换一换，变成你娶梁三小姐可好。”

何年希倔劲上来，“娶就娶！”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何初羽忙用眼神制止住何年希，随后平静开口，“爸，Mars近几年都在国外，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他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让我有幸享受到从来没享受过的这一切，”她笑容清浅，一字一顿，“我也应当，要有所回报了。”

“这才是我们何家的女儿，有担当，”何呈楷欣慰点头，藏锋的目光瞪向何年希，“多跟你姐姐学学，看你像什么样子。”

何年希正欲开口，但在何初羽的目光压制下，终于没再做声。

“喝口汤吧姐姐，你一直什么都没吃。”

坐在何初羽旁边，一直敢没出声的何盈佳见事态平稳，这才伸手过来，帮她揭开面前小盅上的盖子，用乖甜稚嫩的声线邀请，“这是妈咪特意吩咐厨房，单独炖给你的。”

何盈佳才刚满九岁，虽然每年跟何初羽见面的时间不多，却不知为何格外黏她，吃饭也要从唐蕴玉身边换过来，专门跟她挨在一起。

“好，”何初羽勾唇，摸了摸她脑袋，而后看向唐蕴玉，“麻烦你了，玉姨。”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唐蕴玉目光亲切，“试试看，这里面加了五指毛桃和淮山，这种天气喝最适宜了。”

桌上的气氛至此终于重新恢复和谐，一如往日。

一顿饭结束，外头的雨也彻底停了，没狂下三天三夜把浅水湾给淹了，还让何初羽挺失望的。

家里的佣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明晚前要完成的布置，明姐甚至在亲手剪喜字，还叫住她问哪种样式的她更中意。

何初羽看似笑容温婉，实则盯着这片精美的大红色，只觉得一言难尽。

换做是寻常的准新娘恐怕会兴致勃勃地选一选，而这些于她而言，唯有碍眼。

好在这时何年希借着遛狗的名头将她带了出去。

他开了他那辆新款的PanameraGTS出来，将家里两只一岁半的杜宾犬塞进后座，随后载着何初羽下山绕去步道。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谁会乐意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谈婚论嫁。”

何年希握着方向盘叹口气，正愁该如何开解，忽然又想起什么，“不过我这有你未婚夫的高清正脸照，要不要看看。”

“实话讲，他是真的靓仔到爆，你如果看了他长什么样，心情可能会好一点。”

“不用了，”何初羽单手支在窗框上，纤长的指节蜷起抵着额角，眼睛半阖着，“我不感兴趣。”

何年希正开着车，抽空飞速瞄她一眼，“你连你未来老公长什么样都不在乎啊。”

何初羽淡淡嗯了声，“反正我也不准备嫁。”

车子瞬间一个急刹，她被猛然晃了下，无奈望过去，“当心点。”

“什么叫不准备嫁！”

此时已经到了步道附近，何年希将车在路边停好，这才侧过身瞪着眼看向她，“前面在饭桌上，你明明跟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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