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首辅想起那时才十多岁的申奉书，因读书多，看着是个满身书卷气的姑娘，实则心性坚韧，又有许多主意，不输任何儿郎。
那个时候，她还喜欢借着讨教书中问题的名义来找自己说话，似乎从不介意显露她自己的少女心思。
可那时自己前程未定，不想那样一个聪颖明媚的姑娘，和自己面对那些困境，也不想攫取恩师的掌上明珠，所以根本不敢有所回应。
如今回想起来，他并不后悔当时的做法，只是遗憾，两个人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玉成好事了。
五年前他才得皇恩，得以进入仕途，待稍稍捋顺一些，就能求娶申奉书了，可结果他刚准备和亲娘提此事，就传来了申奉书出嫁的消息，此事便只能作罢。
想起师娘，瞿首辅也认同道：“师娘比老师对你严厉得多。”
申奉书的亲娘，看得出是想把她养成一个深闺的闺秀的，只可惜申奉书不是那种柔顺的性子，申山长也不是古板之人，所以这个女儿，完全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成长。
想起亲娘，申奉书也不由得摇了摇头：“我娘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外婆家管她也不严格，不知道为何，她倒是像老学究一般了。”
瞿首辅反而看的清楚一些：“老师这辈子没有出仕，是师娘的遗憾，所以她想让你替她完成这份夙愿，当个官夫人。”
瞿首辅看得出，师娘对申奉书的教养，都是比照着黎安的贵女们来的。只是师娘照猫画虎，难免不伦不类。贵女们的教养，确实规矩多，内里的实质却更紧要，也更难，都是钱权堆积出来的。申山长虽为书院山长，家中底蕴到底还是赶不上真正的权贵的。
申奉书听罢，有些了悟，又有些无奈了，理了理袖子道：“竟是这般，那我也只能辜负娘的美意了。”
当官夫人从不是她所求之事。
瞿首辅嗯了一声，心中有许多话，已经囫囵到了嘴边了，又没敢直接说出口，只好重新咽了下去。
瞿首辅也知道，这是师娘所求，不是申奉书所想，所以他才如此踌躇犹豫。
待简略地用完了午膳，李高带着小满在这附近走了走，小满就听到了附近传来的牛叫声。
本笑得开心的小满顿时一愣，打了个激灵，然后赶紧转身跑回申奉书身边：“娘！娘！小满怕！”
小满一脸慌乱，把申奉书和瞿首辅都吓了一跳，“怎么了？小满怕什么？”
“小满别怕，掰掰在这里。”
小满直接扑进申奉书怀里，有些惊魂甫定：“怪……怪怪叫！”
说着，伸出小手，指着来时的方向。
两个人没明白，只好问李高，李高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喔！我是说小满怎么突然吓到了，刚刚有一头牛在叫。”
“牛？”小满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申奉书有点哭笑不得，又有些后悔和心疼，小满真是被她关得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怎么熟悉。
“对啊，是牛，牛是耕田的，小满记得吗？”
牛这东西，城里少见，小满认得鸡鸭，却不认得那么大的动物。
小满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刚刚那个叫声真的好怪，她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瞿首辅想起与小满相遇的那日，小满一双眼睛盯着来往人牵着的牛马看个不停，便猜着她只是没将叫声与东西对上号而已，便问道：“小满想不想去看看牛？”
小满想起刚刚那叫声，还有点心有余悸，顿时有些犹豫了。
瞿首辅安慰道：“小满别怕，有掰掰在，掰掰可以保护你。”
小满又看向申奉书，瞿首辅忙补充道：“当然也会保护你娘。”
一旁，李高没有说话，只用大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不言而喻。
小满似乎这才放下心来，道：“好吧，去看看牛。”
申奉书有些无奈：“你就宠她吧。”
瞿首辅笑了笑：“只有见识过，了解过，才能真正消除心中的惧怕。小满正是对什么都好奇地时候，可以多让她了解了解。”
申奉书觉得有道理，便不做阻挠的恶人了。
命下人将东西都收回马车后，瞿首辅自然而然地从申奉书怀中接过小满，带头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发出叫声的牛并不远，原是牧童在林中放牛，只稍稍往前走了一路，就能看到悠闲的牧童和吃草的牛了。
待看清楚牛的模样后，小满眼睛里果然迸出光彩，原来是这个牛！
瞿首辅亲自上前与牧童攀谈，牧童见瞿首辅生得高大威猛，却气质随和，怀中还抱着一稚儿，便心生好感，并不排斥。
听说想听牛叫，牧童觉得这些人真是奇怪，但看在铜板的面子上，怪就怪吧。
于是，牧童甩了甩鞭子，牛果然抬头发出“哞——”的叫声。
小满被惊得一颤，赶紧搂紧了掰掰的脖子，回过神来后，又觉得好玩，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瞿首辅听见她笑，也露出了笑容：“小满还想听吗？”
小满伸出手，“摸摸！”
瞿首辅又拿出一枚铜钱，还未发问，牧童就立即跳起来拿过铜钱道：“摸！小妹妹尽管摸！我家牛脾气极好，绝不会尥蹶子。”
于是，瞿首辅握着小满的手，帮她把小手轻轻印在牛的粗糙的毛发和皮肤上。
小满感到十分惊喜，一下子收回了手，瞪大了眼睛，小嘴内凹，张成了圆形看着瞿首辅，好奇特的感觉！
“它是热的！”小满惊奇道。
小满惊讶，她只知道自己是热乎乎的，娘是热乎乎的，掰掰也是热乎乎的，所以人都是热乎乎的，但她不知道，这些动物也是热乎乎的。
她抱司晨的鸡脖子的时候，摸到的都是他光滑的鸡羽，总是凉凉的。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牧童笑得最大声，一手指着小满，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它当然是热的！凉了就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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