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塔不道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往人身上劈，也不管别人疼不疼。”林池鱼执着霜花勉力支撑自己不跪下去，嘴上却还有时间嬉笑。

故渊有点看不下去，一手替她挡着接连不断的天鞭，一手擦去她嘴角溢出的血痕，不饶人道：“都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池鱼笑而不改，“这不是有你在，我不畏惧。”

他擦血的手微顿，有一瞬想抬手，遮住她望向自己言笑晏晏的双眸。

红色灵息四溢，同四象塔接连落下来的天鞭相抗。东方族的弟子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金光大涨的禁阵之中，依稀可以见得有一女子跪地，红衣猎猎，身前身后的红色灵息势头猛如山火，火舌越吞越大，隐隐强过自塔顶打下来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鞭，却恰到好处停在此处，既能刚好同四象塔抗衡，不伤了自己，又不让人辨清那跪地施灵的身躯，究竟属于一个怎样的人。

东方族的弟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名堂，只觉此人十分强大，每个人都有强烈的直觉，照这个势头下去，此女子铁定那能入四象塔。

只是这四象塔之中有……

他们对视：“去禀告族长。”

四象塔有一个守了七百年的秘密，是云镜上仙布置与他们坚守的任务。

外人都知道四象塔是一个连仙都难进的地方，却很少知道从四象塔被东方一族那位飞升的祖先收服之后，只有东方嫡系一支，天然被四象塔接受，可随意进出。

这个特权看起来是个让人羡慕的噱头，也的确如此。四象塔给予他们走大道的便捷，也因此制掣他们，要他们世世辈辈守护供养它，永久在此世间屹立不倒。

四象塔与万物有关，它的需求便是万众生灵。

它需要灵才能活，东方需要修炼，需要不被它反噬，又不能违背世间修真者行道立世的初心，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为它供死灵。

死物的灵也是灵，他们给这些灵又一次“活着”的机会，按照四象塔的规则来活。

他们的肢体没有伤痕，他们的寿限永无穷尽，在其中不知年月地存在着，渐渐的，便传出四象塔能让死人复活，活人长生的谣言来。

不少人因这一传闻，各怀心思，或为心中执念，或为为人贪欲，前赴后继，来闯四象塔。

可凡人有心稍加打听，必然知道四象塔对东方一族有天然优待，先来东方门前求上一求，一般不会硬闯四象塔，自不量力拼一个玉碎珠沉。

东方族遇见的上一个这般宁为玉碎之人，还是那位沈扶摇。

她执扶摇剑，只身一人前来，架势声威同今弟子所见一般，来势汹汹，不留退路，甚至连东方一族都以为，四象塔不迎外族的传闻，真要在她这处破开。

只可惜，她只承受到第九十五道天鞭。四象塔感知到生灵气息微弱，再无力反击，收了降罚。

她躺在四象塔的第五十块玄砖之上，任落雪盈满面。

周遭静止无声，天公随同她一起落泪。

东方族族长东方颂刚从床上被婢子扶起来，听完弟子禀报，再抬头，见门前立了位身着黑色校服的公子，衣襟上比旁人拿金线多绣着满身的金纹，周身气质沉静，抬步之间冰雪消融。

他手中握着黑金色的玄剑，走到堂内：“父亲，我去瞧瞧。”

明堂内的婢女整齐划一地唤了一声“少主好”。

东方颂准首，起身披衣：“我同你一道去。”

此刻时值子夜，正是沉沉入眠之际，东方颂一边拾掇，一边火急火燎地赶往四象塔，不由得张嘴骂了一句趁夜偷袭的那位修者。

“世上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不能明日和和气气坐在案前聊，非要夜里偷袭扰人清梦，还得通宵救人。”

当年沈扶摇都没有闯过去，如今这世道，飞升已成天外之言，他并不相信还有东方族以外的人能闯过四象塔。

他身边还招呼跟随着东方族内的医修，显然准备当场及时捞人救治。

不过……

等他们到时，东方颂反而停住脚步，愣愣地将腰间系带重新系好。

“八十一，八十二……”

困于困阵中的女子，早已不是如弟子所传跪地不起的模样，她的背立得挺直，口中念念有词，挪着步子，一点点朝四象塔靠近。

她手中执剑，分明是个剑修，却根本没有举起手中剑御防格挡，蔓延的红火卷动她的衣裙，好似自她周身散发而出一般，在他们瞧起来，完全是凭着本能与四象塔作斗争。

清远界和御灵门加起来，勉强有能力有胆识闯这四象塔之人屈指可数，但是东方颂竟从脑海里寻不出，有哪家道门的道服，是这样灼灼其烈的红，哪位菁秀的灵息，亦是这般过目不忘的红。

“这是哪里来的修者，居然狂妄到如此地步，竟然想不使用法器便闯进这难进也难出的四象塔。”东方颂皱着眉头道。

心绪沉静如东方确，此刻也被她激起波澜。

总有人会为各种所求，来此体会以卵击石四字如何书写。但从未有人如她这般，自矜自大，又——

“八十五，八十六……”

照亮夜幕的红光陡然一暗，范围骤然缩小，困阵里的那道红色身影又跪了下来，手中剑及时撑在雪地之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深壑。

——自不量力。

东方确飞向阵内。

“确儿！”

一个不留神，东方确便又去逞英雄了，东方颂气急败坏地喊叫了一声，虽知于事无补。

林池鱼早就注意到困阵之外围满东方姓的弟子。

故渊整个人都覆盖在她身上，红色衣裙交叠，浓黑长发纠缠，旁人瞧不太清，林池鱼自站起这一路上，都在背着故渊行动。

故渊自己说的好听，神体无遮无拦，万物法则之上，谁也奈何不了他，在林池鱼受到第六道天鞭之时，便自告奋勇地充当活靶子，一己之力承那一道比一道杀人的天罚，还一边硬撑耍帅逞英雄，说着一些分散注意力安慰人的话。

直到第七十九道天鞭落下，故渊撑不住地靠上林池鱼的肩头，闭眼轻语：“我手举得有些累，先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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