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果然没有到来。

反倒是一阵无形的尖啸，瞬间刺破耳膜。如排山倒海，虎啸猿啼。

那些嵌有眼球的物体，宛若遇水的墙皮，大片大片的往下脱落。

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直到声音远去。天依旧是天，水也依旧是水。

云层散了许多，阳光撒了下来。除此以外，一切与先前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就连她的手掌，也不存在伤痕。最多还残留有爆汁的手感。

毕竟那柄小刀本身刺入的也不是她的掌心，而是嵌在此处的眼球。

那玩意儿先前一直藏在她的身体里，再用天空吸引她的注意力。

俗称灯下黑。

在这片精神力构成的世界里，眼球可以藏到任何地方，没必要非得出现在她的视野以内。

况且它本身还相对孱弱——否则迷宫外也不会被布置下禁制。

云层也就罢了。没道理能够轻而易举夺走她对精神领域的全部控制权。

除非它本身就藏在她身上，被识别为领域的主体。

意识到这一点后，兰黛娅选择了遵从本心。虽然还是叫它跑了。不过没关系。

巨鹰从天空上滑翔而过，接住她下坠的趋势。她们来到了最高处，阳光透过巨鹰羽翼间的缝隙，金属折射出来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兰黛娅握住了其中的一束光。

紧接着，其余光线恍若接收到了某种指引，跳跃着朝她指间汇聚。

它们在半空中追逐出了水流的痕迹，在她的掌心变作了一个球体。不断地旋转糅合，将全部的光线都锁在其中。

与此同时阴影迅速从四面八方朝中央逼近。从高空俯瞰，宛若墨渍在纸上画了个圈后晕染开来。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点。

兰黛娅五指攥紧、发力——

光球在她手中瞬间溃散于无形。只从她指尖溢出了几粒晶粉状的小点，又很快被黑暗吞没得一干二净。

世界彻底归于沉寂。

静悄悄听不到任何声音。

“咔擦、咔擦……”

躲藏在角落处的眼球已经适应了黑暗，周围却在这时传来了镜面被碾碎时的声音。玻璃与玻璃间相互摩擦，响个不停。

“簌簌簌……”有风循着缝隙钻入，宛若刀片一般锋利。

越来越多的风刃在这片黑黝黝的空间里横冲直撞，“丁零当啷”的声音愈演愈密。终于——

黑暗被凿出了一条缝，银线般纤巧。

缝隙不断地朝着四面八方处延展，只留下道道蛛网般的痕迹。无数根银线交织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逐渐传进人的耳朵里。

眼球尚未分清这声音传来的具体方位，下一秒……

“砰——！！！”

黑暗被绞得支离破碎，气浪随即涌入，裹携着碎片翻涌，撒得到处都是。

全新的太阳光线从天空上被投掷下来，一不留神几乎要加人以为是下起了阳光组成的长矛雨。

时至此刻，兰黛娅的精神领域才终于褪去伪装，显露出原貌：

整片世界都是由金属制成。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随处可见高大耸入云天的金属树木，色泽暗沉不引人注目。

可无论是何种树木，叶片边缘都浑身散发出锋锐的气息，甚至不需要人伸手去触碰，仅靠拢至五步范围，便会被无形的剑气割出血痕。

“呜呜呜……”

恰逢其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很轻很柔，浸了水渍般飘入林中。

还不到半秒，轻风与剑气相碰。气流被卷到了树木之上，瞬间被搅散、重组。与剑气完完全全融合到了一起。

发出野鬼哭嚎般的声音。

剑气在树林里交织回旋，层层跌宕，砍在了金属的枝干与叶片之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声音一直传到了远方悬崖的横截面上，依旧是金属的质地，怪石嶙峋。剑气才碰上去，就发出了“嗡”的回响。

组合成刺人耳膜的旋律。

它的断面很高，叫人一眼望不到头，轮廓完全被模糊在太阳的光晕里。

唯一能够被观察到的，是一枝从断面上生长出来的崖柏。枝桠被分成五股，好似巨人的手掌。

虬枝盘曲，苍劲有力，托举着一个巨大的鸟巢，几乎要占据二分之一的天幕。

——毫无疑问，崖柏与鸟巢的主要材料，都是那种特殊质地的金属。

确切来说，是那些金属打造出来的长剑，在阳光下闪耀着暗沉质地的光感，浑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能够叫人不自觉地心间一凛。

整片领域无处不锋锐，仿若只要毫无防备地误入其中，便会被切割成无数千万片。

哪怕是天空上高悬的太阳，与平原中心嵌入的湖泊，都同样会照耀、折射出独属于利刃的风采。

太阳的光辉从天空上撒下，经过悬崖、树木、与巢穴，一层又一层的折射出更为灼目刺眼的光。

终于，全部的光辉都汇聚到了一起。

它们夺去了周围其余色彩的光芒，形成了一条线。又经过不同的反射面，在树林中折成不断变化的“Z”字型，层层跳跃，最终贯穿了眼球的本体！

眼球来不及发出尖啸，嗓音被卡在喉头，那条线就已经穿过了它最中央焦点的位置——

它被穿成了一根孤零零的串儿。

被架在半空，烤出了几缕烟。

属于巨鹰的身影便在此时从头顶上空压下。由虚向实，四指成爪。“啪叽”一声，眼球被它踩在了脚底。

遮挡得严严实实。

“……”

意识重新回到密室，被黑暗拥入怀中。兰黛娅感受着脚下地板传来的真实触感，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精神领域一共有两层。

一层障眼法，一层金属鸟巢。

障眼法以天空上的太阳光线作为锚点，光之所及，皆为自然景观。而当光线被收走，实际上的巢穴也就被显露出来。

导师维利雅曾言之凿凿：“精神领域能够反应一个人的内心状态，世界上也不缺乏能够窥探的能人异士……”尤其是在逆教徒那边。

说话间，戒尺在这位大贤者手中转了个圈儿，最后被点到了兰黛娅眉心的位置上。

“如果不能把它藏好，那么至少，你得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尖锐性。”

那也太不符合光明信徒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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