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也弯腰，抓住裤腿，缓缓往上拉。

她的脑子里，发出爆炸后的轰鸣。

如她想象的那样，她的整条右腿，跟那个护士的手臂一样，已经被替换成一条机械化的腿。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乔也站在原地，觉得世界失去形状，在她眼里变成丝丝流光，混乱得让她眩晕。

「考生：乔也」

「生命：50/100」

「理智：62/100」

「机械化程度：20%」

所以刚刚那张根本就不是什么手术通知书，是手术结束通知书！

「理智：60/100」

「理智值正在下降，请注意。」

乔也尝试着迈开腿，她从来没发现走路是一件这么值得琢磨的事情。

吱嘎——

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像小提琴的琴弓，正在她理智的弦上锯出难听的声响。

「理智：58/100」

冷静，冷静。

乔也在心里暗自说服自己：按理说，类似于游戏副本的机制里，在这个副本承受的伤害和变化，出了副本就会消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理智值下跌的速度逐渐变慢，跌到54的时候，它停下来了。

走廊重新变回它本来的模样，两侧病房门紧闭，头顶的灯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佘贝拉不见了。

乔也把耳机戴紧了点，耳机没有传来任何提示，她的周围仍然没有怪物。

她拖着吱嘎作响的腿，贴着墙慢慢走，尽力不让它发出声音。

头顶的指示牌闪了一下，乔也看清了上面的字：您当前所在位置，星空医院5层，机械移植科。

但我病历上写的是心脏病，卸我一条腿算怎么回事？

乔也猛地捂住心脏的位置，那里像以前一样传来稳定的、坚实的振动，没有刀口缝合的痕迹，让她安心不少。

她还是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治疗方式。

“是的，主任，她没有签字。”

“嗯……不配合治疗。”

乔也听到走廊尽头的门后面有响动，听得出来，那两个人在极力压低声音，避免被别人发现。

乔也看了一圈，在角落里看到一根拐杖，她单腿挪过去，右腿架在拐上，小心贴在门口，透过虚掩的门往里看。

是那个护士，她正拿着两张空白的手术通知书向主任汇报。

主任皱眉扫了一眼通知书，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个混乱的节奏，他咂了咂嘴，混合着赞赏和失望的语气感叹：“个人意志很强烈啊。”

“主任，再这样下去会耽误实验体009号……”

“嘘！”主任立刻打断她，警觉地扫视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压着嗓子愤然道，“没找到它之前，不要再提这件事！”

“是。”护士怯声应答。

实验体009？他们也在找实验体009号？实验体009和他们几个人有什么关系？

主任医师手指在键盘敲了两下，边敲边问：“她已经发现自己被移植机械器官了？”

“是的。”

主任敲下回车键，乔也看到各项生命指标瞬间充满电脑屏幕，正中间红色的心电图颤抖着往上爬。

一下，一下，爬出一个个小山坡。

乔也看得入迷，那节奏，和她的身体发生共鸣。

那是她的生命指标！

“主任！”护士指着屏幕上的小地图，那里显示乔也的所在位置，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猛地向门口看过来，乔也转身想走。下一秒，护士的机械手臂锤在墙上，就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该在这里。”主任阴沉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

乔也握紧拐杖，主任手掌搭上她肩膀，她侧身一拧，躲开的瞬间抓起拐杖，对着护士的肚子重重一击。

她身体只轻轻颤了颤，拐杖扯烂了她的护士服，粉色的破烂布料下，是高强度玻璃，玻璃里面是金属脏器。

她抬手拍拍被拐杖沾染的灰，抬头看向乔也。

挑衅的姿态。

这个护士身上大部份的部位都已经被替换成了机械设备，普通的物理攻击根本伤害不了她。

主任缓缓抬起手，在乔也面前打了个响指，指尖红光交错的瞬间，病房门齐齐打开。

金属碰撞声像潮水向她涌来，走廊瞬间站满人，黑压压一片。

有的人一根金属链条从脖子连到尾椎骨，有的半个金属脑子裸露在外，有的一个眼珠子还挂在半空没来得及收起来。

乔也深刻认识到，“肉体凡胎”四个字有多无力。

「附近有大量不明生物！请远离！」

这瞬间，耳机里警报声肆虐。

主任微笑着看乔也，不紧不慢开口：“目标，患者乔也。要求抓捕状态，生存。全体准备！出发！”

乔也转身想跑，可她新装的右腿有点用不习惯。

主任欣赏着焦头烂额的乔也，又打了个响指，护士的手臂直直向乔也冲来。

乔也反应过来。

他可以控制机械器官！

护士之所以行动迅速，能够立刻理解他的意思，是因为她身上机械体的部份，并不由她自己掌控。

他身后那些病房里的怪物也是。

那片黑压压的机械怪物离乔也越来越近，乔也转身用拐杖撑住墙面，辅助操控右腿，她用拐杖卡住楼梯扶手。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乔也平稳降落在4层，她顺着电流声，一瘸一拐找到电闸。

砰——

砰——

她用拐杖重重敲打电闸，但丝毫伤害不了它。

这么难敲，那就是猜对了。

这么大规模的机械控制，一定有总控中心，无论是在病房走廊还是在主任办公室门口，她都能听到电流声在墙体背后若隐若现。

所有配电室和电闸都用高硬度的金属材料制成，能看得出多次修缮和加固的痕迹。这都说明，电，对他们很重要。

拇指划过食指关节，乔也打开操控面板，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块火圈碎片。

「道具：火圈碎片」

「功能说明：破坏力强，能够损毁几乎所有材质」

乔也把碎片塞进电闸，跑进房间里关上门，背贴紧墙壁，等着它奏效。

咔哒，咔哒。

秒针的声音在乔也脑中无限放大，她能听到楼上那些机械化程度100%的怪物，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楼下传来闷响，很远，不知道在几层，但震得地面跟着抖。

三秒钟之后，轰得一声，墙体和玻璃碎片四处炸开，灯光闪烁两三下，像在发射求救信号。

随后世界陷入黑暗，碎石滚落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气流把乔也弹起。

4层爆炸了。

乔也被弹到一面墙上，随后重重落地。她听到旁边的柜子摇摇欲坠，先一步支起拐杖，以防柜子倒下来把她砸死。

巨大的轰鸣声过后，乔也的拐杖捅开掉落在她面前的整片墙皮，从倒塌的柜子和墙壁缝隙中间走出来。

她戴上耳机。

「附近暂时安全。」

乔也长舒一口气。

很好，她成功了。

至少短时间内，她有了思考和喘息的机会。

显然，病房里的那些人……或者说……那些怪物，已经完全由这座医院控制了。

可奇怪的是，乔也的机械右腿，并没有听命于医院。

为什么……

乔也想起手术通知书上的那句话：我自愿接受星空医院的所有治疗方案，无条件配合医院的决策，并承认星空医院对所有医疗器械的所有权。

承认星空医院对所有医疗器械的所有权。

也就是说，被移植的机械器官，虽然是人的一部分，可以被人的意志支配，但并不属于病人，而是属于医院的。

这也就意味着，机械器官没有自主意识，它听人的话，但不一定只听病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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