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我走不了。”
裘满下巴抵在手背，散漫的语气陡然变得正经，连钱婆也忍不住停下动作，长久的沉默后，吐出一声郁气。
“随你”，她摆摆手，扶正掉下去的眼镜，桌边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信息提示声，裘满的脸色变得奇怪。
钱婆打开看了眼，随手又扔了回去，继续登记她的药品，这些都是救援会的人用命带回来的，她无法轻慢对待。
裘满幽幽道，“原来你通讯器没坏啊，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有回你的必要吗？我不想见你。”
不想在第八区见到你。
“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想在这里留宿，我让人给你腾出房间，如果你要走，就赶紧滚。”
钱婆侧身，半个身子对着窗户，此时已近黄昏，天色越发黯淡。
她变得有些许烦躁，催促裘满，“入了夜，病变体会异常活跃，你回去的安全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白天沉寂的病变体不会攻击人，但入夜后就大不相同，夜晚，是它们的狂欢，没有人能完整的从病变区离开。
裘满直起身，“那我走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她举起纤长的手，食指上的戒指格外显眼，“喏，你送我的，我会好好戴着的，我家乡有句俗话，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说不定这东西真是我的保命符。”
裘满挥动手臂，最后再看了一眼钱婆，而钱婆则背身避开视线。
房中再次归于寂静，钱婆取下眼镜，眼角的沟壑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颤动，她凝望远处黑沉的天幕与地平线的交界处，发出哑然的呢喃。
“难道真的都是命吗？”
*
裘满在写字楼中转了圈，救援会将二楼的空间安置成一个简易大厅，幸存者们会常聚在此处，他们大多家破人亡，被救援会所救后，才得以活到现在。
裘满的出现，让大厅里的人安静了一瞬。
阿平欢快的奔向裘满，“姐姐！”
“你是要走了吗？”
裘满嗯了声，“我要走了，入夜后外面很危险，你就在救援会好好待着。”
“可是我……”
阿平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裘满不容反驳的眼神，他瞬间蔫了。
“阿平，这是谁啊？是你姐姐吗？”
其他人好奇的张望，对裘满这个陌生的到访者感到新奇。
阿平扭捏不语，裘满只是笑笑，替他回答，“我不是阿平的姐姐，我来探望钱婆。”
裘满本想就此作罢，但仔细考量后，她还是提醒道，“联邦政府已经派遣救援队支援第八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平康区。”
裘满不想给他们虚无缥缈的希望，去平康区之后呢？找到联邦政府后又会怎样？是护送他们前往第七区，还是另找一处地方安置他们。
她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裘满的话在幸存者们中激起千层浪，她轻柔的摸了把阿平的脑袋，“阿平，你自己拿主意，去还是不去，由你自己决定。”
“姐姐，你是联邦政府的人……”
阿平的表情茫然，没有想到裘满的真实身份竟然与联邦有关，他低下头攥紧手，眼里蓄起泪水。
裘满察觉到阿平忽然的冷漠，她没有多在意，在阿平脑袋上揉了下，转身就走。
她走出写字楼，被门口的看守叫住，波叔从其他人那儿知道了裘满的身份，他娓娓说道，“钱小姐，请你不要怪罪阿平。”
在第八区沦陷后，各处爆发病变，阿平的父母死在最初的那几日中，没了亲人，阿平竟也活了下来。
病变初期，第八区政府率先撤离，对第八区公民来说，这无疑昭示着联邦已经放弃他们。
后来的两个月中，幸存者们建立起一支队伍，虽不专业，但在看不见希望的黑夜中也算是有了些许光明。
“阿平他……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放弃这件事……”
不止阿平，第八区的公民都不得不接受现实，但现在裘满忽然告诉他们，联邦政府派遣救援队降临在第八区，这无疑是让人不可置信的。
波叔犹豫不决，“钱小姐，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平康区真的有联邦的救援队吗？
他们真的有希望活下去了吗？
波叔只听得见耳边响起的声音，女孩偏侧的眉眼冷光闪烁，她说，“想要活着，总得往前走，不是吗？”
是啊，要想好好活下去，原地踏步就是等待死亡。
裘满回到驻扎地，她四处张望，生怕看见罗勋烈的身影。
“找谁呢？需要我帮你找吗？”
后衣领冷不丁的被人提起来，裘满想溜都没机会，她机械的转头，用求饶的语气为自己开解，“不用了哈哈，我就是到处逛逛，正打算回去休息呢，老师你也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裘满，你出去干什么了？”
罗勋烈没有给裘满逃脱的机会，他蹲守了一下午，总算是逮着人，不细细拷问一遍，他是不会放过裘满的。
“我有故人在第八区，我去探望她，途中遇到了民间救援会，向他们宣传了联邦政府救援队的事。”
裘满拿不准联邦对幸存者的态度，用模棱两可的话刺探罗勋烈的态度，“老师，他们该怎么安置呢？”
罗勋烈松开手，“联邦自有安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以后要单独行动，必须提前和我报告，下不为例，知道吗！”
裘满哀怨的应下，“我困了，我要去睡觉了！老师再见！”
跑路的动作倒是麻利，有人径直走向罗勋烈，神色慌乱，“罗队，检测到周围病变体异常波动，感染浓度暴涨数十倍！派遣出的一支小队已经遇袭，无……无……”
“说清楚！”
罗勋烈怒道。
“无一人生还”
一队十人，全部身亡，明明在出发前已经准备的足够充足，探测的路线也是经过筛选后选择的最安全的一条。
尽管如此，还是全军覆灭，夜晚的第八区，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暂时中止夜间探测的计划，先全力搜寻幸存者，做好筛选，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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