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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莲华藏(17)

天子很久没有梦见过妻子了。他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那颗心恢复了十七岁少年的心,怦怦跳着,兴奋紧张,又迫不及待。他怀抱一只雕刻着莲花的木匣,翻过独孤家高高的院墙,叩响了她的窗棂。

她显得很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没有左右看一眼是否被人发现,年长三岁的她总是显得沉稳端正,让他愈发自惭自己的笨拙与羞涩。

“殿下为何夤夜前来?”

他望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与如瀑的长发失神,旋即脸红了,将怀中的盒子递给她,“我想要送你一个礼物,大婚还有两日,我等不及了。这是我阿娘最喜爱的玉簪,是一对比翼双飞的燕子。但我的礼物并非如此...”

她把匣子接过去,并没有打开看里面的玉簪,而是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只木匣,然后温柔而笃定道:“这是殿下做的。”

“对。”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于是她看到他手上缠绕的纱布,终于改了容色,捧着他手惊呼:“你受伤了!”

他所有的心愿在那一刻得到满足,开心极了,“我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但是你知道吗,那些鲜血在木纹上逐渐蔓延出一朵莲花。我想,这是上天注定,要用我的鲜血,刻画你的名字!”他用那只受伤的手反握住她,鲜血再次渗出纱布,“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的。

翌日,天子在咸亨殿见群臣,准立淑妃为后。

酅公杨慎徽及礼部尚书张鹤卿等立时出列附和,然亦有不少大臣蹙眉相觑。皇后乃国母,所立不贤,势必对朝政不利。

公孙弘当即道:“昔日陛下尚居青宫,先帝曾属意萧氏为元妃。自皇后崩,贵妃代理宫务,内外称贤,恭谨仁慈有母仪之风,伏请陛下立贵妃为后。”

立时另有附和,天子淡淡一笑,睨之,“仆射连朕择谁为妻都要干预吗?”

公孙弘垂首道:“立后乃国事,不可不慎之。”

张鹤卿持笏冷笑,“是国事,更是天子家事。未闻哪家郎主聘妻,宅中老仆竟能置喙!”

公孙弘凛然目之,“天子无私事,老夫为宰辅,怎不能置喙!”复对天子奏道,“陛下若以奴视臣,臣乞归田。陛下若以臣视臣,臣请直言。杨氏入宫六载,闻椒房之宠而不闻令淑之声。褒姒飞燕,名犹在耳,周幽汉成,前车有鉴,伏惟陛下三思!

他一跪下,殿上立马纷纷跪倒一片。天子见群情如此,不耐烦道:“仆射言重了!贵妃德行有失,朕已将她幽禁。事关宫壸,朕不欲为外人知。淑妃虽性子骄纵,并无跋扈之状。郑王年才四岁便知为朕侍药,稚子尚且教养如此,如何不堪母仪天下?朕意已决,卿等自重!”说罢带了陆元真便回了精舍。

淑妃听说圣意已定,喜不自胜,急忙梳妆打扮,越发仪态万千光彩照人,前来面谢天子。却听冯宝说,天子正与陆仙师论道。并未放她进入精舍。淑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被一干侍从围着好生劝慰一阵,才又心花怒放,叫传尚服、尚功来见,要新制首饰衣裳。

御榻之侧,仙鹤香炉在袅袅青烟中展翅欲去,天子歪在榻上,半垂眼睑,脸上并没有册立新后的喜悦,无精打采问:“近来御医据褚行素所留《疏风论》为朕疗疾,虽薄有成效,然百般禁忌,朕颇感不耐。仙师这几日观察朕躬,可想出什么调养之术?”

陆元真怡然道:“贫道已成竹在胸,即日便可为陛下炼制仙药。”

天子蹙眉问:“莫非又是什么金石丹丸一类?”

陆元真微笑说:“我道门仙家,自来饵药便有两类,一是金石丹,一是草木饵。陛下龙体金贵,那百里敬贪功冒进,为陛下进献金石猛药,并非长久之计。贫道之术,乃是采天地之灵草,为陛下制作仙药。不闻黄帝时,有赤将子舆,不食五谷,而啖百草华,能随风雨而上下。又有尧舜时,偓佺之仙为槐山药祖,好食松实,能飞行而逐走马。彼草木者,生生不息,集日月之精华,才是治病延年之法宝。”注①

天子哦一声,“与褚行素之论倒是十分契合。”

陆元真淡淡一哂,“褚氏,凡医也。百里敬失于激进,而褚行素失于优柔,一求进官,一求自保,皆非诚意为陛下治病。贫道,山人也,清净无所求,唯愿圣天子天地同在,日月比寿。”

天子听得舒泰,笑说:“如此,便有劳仙师。”

因近年天子常在行宫,许多重臣都依傍九成宫修建别墅,以备随驾时居住。张鹤卿别墅后院内筑一高台,临靠悬崖,外有一飞瀑倾泻而下,流珠溅玉,凉气袭人。

张鹤卿曲一膝凭几而坐,眺望瀑布,悠闲拍腿击节,“行远,这大老远把你从长安叫来陪我喝酒,你不会怪我吧。”

程迩依旧一副谦谦君子貌,“岂敢,若非相公邀请,以下官卑微之身,哪有机会见识这行宫盛景。”

张鹤卿仰头长叹,“相公相公,我如今哪是什么相公,不过区区一尚书耳。”

“相公何必妄自菲薄,下官听闻陛下已敕封淑妃为后,想来相公复位只在早晚。”

张鹤卿哼道:“她倒是志得意满,我这里还是清锅冷灶呢,复位谈何容易。”

张鹤卿早欲扶持郑王而投诚淑妃,如今也算成功一半。但因百里敬一案中“失职”罪被罢相,如今就算天子不欲严惩,公孙弘等人又岂会容他轻易复相?

程迩宽言道:“相公虽暂被免相,但陛下已命相公为郑王傅,一旦中宫正位,郑王便是嫡子。焉知今日之郑王傅,来日不是太子太子傅,帝王傅?”

“行远还是太年轻了。”张鹤卿才坐直身,程迩已为他斟上了酒,张鹤卿砸一口酒复叹,“朝堂譬如对弈,走一看三方能长久。天子六子,郑王最幼,且当初纣王母为妾时生微子启,为后而生纣王,虽一母所生,却嫡庶有别,因此纣王得位。焉知公孙弘等来日不以此相阻?这些说得都早了,太子如今稳如泰山,要改弦更张谈何容易!”

程迩笑道:“相公思虑深远,下官诚不能及。郑王虽幼,却恰恰好在这个‘幼’字上,相公与陛下看中的岂非正是此字?”

张鹤卿忍不住大笑,“叫我怎么说你呢?行远目光如炬。不错,郑王年幼,天子不忌,也才有我‘辅佐’的余地。但目下看来,太子虽失圣心,要想废黜出师无名,陛下似乎也只有打压之心。”

“那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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