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算是打了个招呼,又转了转眼睛,有些疑惑:“怎么没见松枝?”
“他先行一步,去找禊草了。”盛情难却道。
“嗯……他托吾辈找那管长箫,可是吾辈翻遍了也没找到,大概是在那堆火里被烧尽了。”春生秋杀遗憾地喃喃,旋即又弯起笑眼,“那二位是特意留在这里等吾辈?其实不必如此,吾辈自然会去与诸位会合的。”
“我是想坐下休息会儿。”一旁的木明瑟诚实地说。
“明瑟独力稳住了半座山,想来废了不少力气,理当好好休息。”春生秋杀连连点头,又转过脸对盛情难却歉意道,“盛情你要的木头人吾辈倒是带出来了,不过这东西看来不愿意被带出来……总之只能这样子了。”
他蹲下身,两手一摊,抱着的那堆东西稀里哗啦落在地上,赫然是七零八落的木片木块夹杂着几片破布,哪里还有人形。
“我拿这木偶没办法,你能带出来已经不容易。”盛情难却也蹲下来,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兴趣。她翻检了一下木头片子,便对也凑过来看的木明瑟道:“怎样?”
她不懂巫术,这里道行最深的人,除了诸无那个半仙,就是木明瑟了。让春生秋杀把木偶带出来,主要就是让木明瑟看看这上面有没有什么底细。
木明瑟起初有些茫然,毕竟他没亲眼见过这个木偶,一时间很难把这堆破烂和无常口中的“木头人”联系在一起。他拈起一片木头,凝神沉思了一会,“这上面曾经确实沾染过术法,不过现在那些术法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这个……呃……木人已经不会动了,也没有用了。”
“若是依你看,施这巫术的人会是城内异状的祸因么?”盛情难却声调平静地说。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不是。”木明瑟想了想,肯定地回答。可是他又抓了抓头发,“但是要问我为什么的话……反正肯定不会是!理论的话松枝说不定比我更清楚。”
春生秋杀叹了口气,比起面无表情的盛情难却,他面上的失望才是显而易见的,“这样啊……还以为能直接揪出罪魁祸首呢。”
连这位素日带笑的黑无常都有些沮丧,气氛一时不由沉重了起来。但春生秋杀一抹脸,转眼又乐呵呵道:“无妨无妨,来日方长嘛。再说人间地府,总不会都拿一座城没办法。要急也是皇帝阎王先急,我们就别自顾自烦心了。现在不如先帮松枝找那仙草吧,说不定他师父仙家自有妙计呢。”
“走吧。”盛情难却随手拿了块木头收入袖中,站起身,“木明瑟,你就再休息会。”
木明瑟还愣愣坐着不知道要不要托辞两句,她已经扭头扬长而去。身后春生秋杀隔着几步跟上来,她也依然是目空一切的态度,默不作声地任他跟着。
走了一段路后,春生秋杀突然自顾自笑了起来,欢快道:“盛情盛情,你看河里,有许多大鲤鱼沉在水底,瞧着好有趣。”
盛情难却偏头往脚边望去。这条水流在大雨时一度暴涨,咆哮之势几乎要吞没山谷;现在雨过天霁,这条溪涧如同猛虎变成猫儿,一下子就平息婉约起来。水面荡漾着绿阴阴的树色和一抹天蓝,干净得像是镜子,可是大约是水深,并不显得澄澈,根本看不到水底,也没有春生秋杀口中的大鲤鱼。
古镜般的水面上只映着一前一后两个影子。盛情难却看向涧流时,春生秋杀也望向水中,两人便在倒影中短暂对视。盈盈的涟漪中,灰发的年轻男子如同一只苍鹭临水相照,脸上的微笑在破碎的水波中也摇曳不定。
非常温柔、又非常空幻的笑容,仿佛春天就在他的一笑中活过来了。
盛情难却看到自己还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可是她忽然觉得身体的某处微微的震动——无常自然是已经没有凡人的“心跳”了,因此这份悸动来得不合道理。
就仿佛这一刹的心动也非现实,而是来自幻觉,抑或是某一刹遥远回忆的倒影。
她转过身,两人面对面停步。
“你骗我。”
“小小的计谋,若说是骗的话,只是想骗盛情你回一下头罢了。”春生秋杀立即很识相地认错,“盛情你一直不作声地走在前头,吾辈还以为你没有发现吾辈呢。”
他又轻轻瞥了一眼涧流,像是自言自语道:“而且鱼儿沉在水底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是很悲哀的事啊。可惜这里是没有能够游动的小鱼了。”
“不要没话找话。你也是话痨?”盛情难却无情地转回身去。
“话痨?什么……吾辈应该不算吧。”春生秋杀笑眯眯地一合掌,“不过……吾辈确实有几句话想说——”
“说。”盛情难却不咸不淡地领过他卖的关子。
“能否让吾辈看看你执掌的生死簿呢?”
“怎么?”
盛情难却接话接得很快,倒是春生秋杀沉默了片刻,虽然嘴角还带着微笑,眼神却肃然起来,“既然是对你,吾辈就有话直说了。盛情,你的生死簿真的还在么?”
“在。”盛情难却干脆地说。
春生秋杀愣了愣,眉尾一撇,露出无奈的表情,“哈哈……这是故意在捉弄吾辈么?如果是想看吾辈措手不及的模样,那盛情你如愿了。”
“那你是怎么猜到的。生死簿的事。”
“快下雨的时候,盛情你说过一句话,要大家注意安全吧?虽然是很小的一个细节,不过如果手中有生死簿的话,是不会这样说的。因为生死之事都明明白白记在纸上,自然不需要口头的虚言。”春生秋杀缓缓地说,“松枝明瑟他们都是聪明细心的人,没有察觉到只是因为不够了解无常而已。”
“还是你了解无常。”
“呃……怎么感觉你在讽刺吾辈呢……”春生秋杀苦笑了一下,“但盛情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在意别人生死的人,这么说,是我们中有你关心的人么?”
“我没有关心的人,只是里面有人我不希望他死,因为我还有事情要问。”盛情难却懒得跟他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说。
“原来如此。”春生秋杀伸出手,莫名其妙笑得很开心。
“木明瑟也知道。”
“……什么?”
“聊天的时候,跟他说过生死簿的事。”
“聊天……”春生秋杀眯起眼睛,转而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原来这是闲聊时可以谈及的话题么?”
“我是丢东西的人,又不是偷东西的人,有何不可?”盛情难却生硬地说,一瞬间春生秋杀却错觉在她侧脸上看到微弱的讥笑,“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生死簿不见的么?”
春生秋杀又沉默了片刻。他意识到了什么端倪,但是同样不得不接盛情难却卖的关子,于是大大叹了口气:“该不会是遇见吾辈的时候吧?”
“正是。”
“哎呀呀……没想到吾辈这是引火上身了。”春生秋杀摇摇头,“如果时机这么恰巧,怀疑吾辈也是应当的。只不过吾辈全无动机啊,总不是因为搭档的白无常失踪了,便要偷一本生死簿来祭奠她吧?”
“我怎知道。”
“吾辈提到这件事,不过是觉得有点蹊跷罢了。也许……”他顿了顿,“盛情,你为何这么尽心地追查江州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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