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保持着去别人家做客的拘谨,在沙发边坐立难安。
“你做出来了么?”骆远方不死心,问。
“没做。”
郑策气定神闲坐下来前,看了两人一眼,招呼道:
“别客气,坐吧。”
骆乘光嘟囔着坐下,“没做还这么自信。”
郑策拿过练习本,直接道:“我看题比较慢,你们先做别的事吧。”
一派反客为主的气质。
刚拿到的题的时候,郑策就花了快一小时才把三道题给看了一遍。读懂后倒是不难,于是郑策懒得再去演算。
只是睡了一觉,题目的条件都忘了精光,又得再重复一遍读题的过程,让她有些恼火。
姓骆的两位也无事可干,就和郑策一起瞪着题目,一位脑子里自主演算。
一位在发呆。
过了半小时,骆远方打了个哈欠问:
“你都不动笔么?不会做就睡吧。”
主要原因是他困了。
一闭上眼睛就得昏睡过去那种。
“算出来了。”
郑策最后在空白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点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不得不说,有成竹在胸的帅气。
她把本子还了回去,反正看也看不进。
于是就在骆远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以及骆乘光演算得快要摩擦出火花的记录下,把整道题的解析方法给口述了一遍。
完完整整,一字不落。
骆乘光看着最后得出的答案意犹未尽,惊讶之余,无言地看向自己哥哥,用安抚的眼神表示: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啊。
但远方同学根本无需安抚,把书一合,五官快要皱在一起了。
他眯着眼睛就往卧室走,低声哀嚎:
“要了命了,熬夜听物理课,我不干了!”
但学习这种事,不干也得干。
骆远方对自己的水平有清楚认知,难题不碰,但课上,基础题也会很有分寸地留一只耳朵认真听讲。
因为沾了乘光同学求知欲爆棚的光,练习册被写满了。
骆远方的屁股安稳地留在了物理课上。
一字未动的安城北哀怨地看着他。
骆远方屁股坐得这么安稳,算是坐实了他在小安子那儿的叛徒地位了。
安城北欲哭无泪:
“你他妈不仅做了,还全对?”
骆远方非常文雅地扶了扶眼镜,欠揍道:
“怎么了?”
郑策看骆远方这幅样子表示不能理解。
人弟弟都没近视,这运动逼竟然带了个眼镜。
装什么文化人呢。
她在一旁提醒:“要点脸。”
谁做的题,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安城北眼睛在两人之间咕噜一转,跑出教室的一瞬间,不服气道:“我靠,有奸情!”
因为这句话,安城北将将和骆远方伸过来的脚擦肩而过时,就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郑策给抽了一下。
用教材卷成卷筒抽的。
咚的一声,气吞山河。
而同时,郑策的练习本是空着的,也不配坐享教室。
虽然郑策因为自己心算了一遍,又给骆乘光讲解了一遍,对这三道题已经倒背如流。
可她还是选择抱着练习本,跟在安城北后面,滚到教室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狗日的,谁天天在教室吃水煮蛋。
跟有个瘟鸡在教室发疯,到处窜稀一个腥臭味。
“郑策。”
吴雨却没打算放过她。
“物理竞赛第一,现场做也能做得出来吧?”
他笑着侧身,把一根粉笔递出去,示意她去讲台上演算。
题不简单。
这是铁定了要她丢人。
骆远方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打算看郑策打脸吴雨的热闹。
别说。
人还真可以。
闭着眼睛都行。
郑策看了吴雨一眼,脚尖一转,果断朝讲台走去。
她接过粉笔时,吴雨又补充了句:“写出来就可以回去坐着。”
郑策看着他不屑地冷笑了下。
然后在题目都没重看一遍的情况下,把运算过程非常潦草地在黑板上展示了出来。
在郑策展示书法的整个过程,吴雨就在旁边捣鼓教室的电脑。
屏幕出了些问题,老是有蓝色方块遮挡,弄了半天也没修好。
他刚站起来,郑策就答完了。
……
答案过程皆对。
就是这个字……
有些令人心梗。
这题吴雨是照着竞赛最后一题的难度挑的,本意也是上课给郑策一些下马威。
但此时自己却骑虎难下,脸上有些抽抽道:“你,回去吧。就是这个字啊……”
郑策瞟了眼花成奶牛的电脑屏幕,想都没想就蹲下去。就着吴雨的工具,熟练地把显卡取出来,清理了下上面的灰尘,又塞回去。再捣鼓一遍里面的配件。
站起来,电脑重启,恢复正常。
骆远方目睹丝滑的全程,放下笔,响亮了拍了拍手。
带起蛙声掌声一片。
“哇哦——”教室里传来几声起哄。
“牛逼!”
“大佬还是大佬!”
吴雨的脸色此时铁青。
“不用了。”
郑策看着吴雨,回应他刚才的话。
她两步退到教室外面,“这些题我都会。成绩好也不是一切,没做就得去外面站着。这是规矩。”
“嚣张啊,学霸你到底是不是学霸?物理不及格,竞赛题他妈的满分。”
安城北挪着螃蟹步走到郑策旁边,激动得红温了都。
“老吴的脸都绿了……诶你,操这么高冷……”
“什么?”郑策猛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他。
“睡着了?”
安城北给她竖起大拇指,“昨晚偷了几头牛啊。”
她回想了下昨晚半夜两个疯子非要她讲题的情景。
这骆家上辈子是夜猫子转世吧。
“两头吧。”她胡乱说。
“郑策?”
有个声音在身后叫她。看见安城北立马站军姿的逼样,就知道是柯言来了。
“你跟我来趟办公室。”柯言路过安城北的时候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对郑策道。
开学两天,柯言已经收到了多位任课教师对这位新来转学生的小报告。
无非说她上课根本不听,手里还一直不停地转笔。别说转得还怪好的,一直没掉,如果换根长点的,说不定还能玩出点花样……
说远了……但就是上课不听。
柯言有些头疼。
以郑策的成绩,来九中复读,对于校领导来说无异于把下届状元给预定了。
但这状元不愿意去清北班,偏来她的班。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依照准状元这状态,最后垫个底也不是没可能。
那柯言微薄的工资绩效就要展翅高飞,离她而去了。
“你不能这样害我。”柯言语重心长地说。
“来了个学霸,一进我的班就垫底,你是不是八班派来的卧底?”
“我看不进去书。”
郑策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不然这件事解决不了,她也实在也不知道给谁说。
柯言顿了下,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有病吧。”郑策无所谓地耸耸肩。
“……”
柯言沉默,“试着逼自己一把呢?”
“试过了,没用。”
在郑策眼里,用持续不断的奋斗对抗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与自杀无异。
她松了松攥紧的手,掌心好像被掐烂了,有些刺痛。
柯言眉头拧成了麻花。
真是什么难伺候的的祖宗都让她一次性碰上了。
教室那边。
“报——学霸被何仙姑带进办公室已经半小时。”
安城北一下课就冲回座位。
“这几天太张狂了,可能小命不保。”
“再探,再报。”林歌严阵以待。
过了会儿,安城北又卷起一阵风冲回来,拉长了声音道:
“报——学霸被带到校医院去了。”
他抽了一张纸巾,放到郑策桌上,沉重地说,“霸霸,走好。”
“别乱认爹。”
骆远方看也没看,伸手把那张纸给扫到地上,才抬头看了安城北一眼。
“晦气。”
正猜忌着,当事人回来,几人立马都噤了声。
见郑策无意提起,也没人问校医院的事。
十几岁少年们的心思敏感,偶尔能肆无忌惮随意调侃,却都能在合适的时候礼让着对方筑起的高高防线。
郑策看出来这群人好奇得屁股痒,但不问,她也懒得说。
就是,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柯言作为一个不相信抑郁症的传统人士,能直接带她去校医院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惊讶之余,多的还是感激吧。
最后一节课老雷拖堂,铃响还没人出发的瞬间,便吸干了所有抢饭同学的精气神。
教室里饿殍遍野。
Teacher雷才幽幽说了句:“classisover”。
整栋教学楼在万马奔腾的喧闹后,留下只剩了一口气的九班瘫倒在各自座位上。
无心再动。
“校医院怎么回事?”
骆远方合上笔帽,此时才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
“校医院出事了?”郑策装傻。
骆远方看着她没说话。
有些突然,郑策看着他楞了片刻才想起来。
“哦,说我有点阅读障碍。”
“阅读障碍?”
郑策怀疑安城北的耳朵一直在注意他们后面的动向,零点一秒后,他立马转过身问。
“可以不用做作业吗?给我来一份三个月的。”
“不可以。”
郑策重复柯言的话,“柯言说,她不信这玩意儿,憋死你也得把每天的作业写完。”
“那你……”骆远方问。
“问题不大。”郑策起身往教室外走。
反正她不打算做做作业。
中午,骆远方又多买了一份午饭,安城北觉得他可能要二次发育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打包。
但这回骆远方却一直没吃。
直到上课,他桌上的饭没动。
同样的,他的伪同桌也没回来。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让把九中小练习拿出来评讲。
小练习是一张A4纸,由教研室老师轮流出题,算是九中的秘籍。
每科每周,甚至每天都有一张。
勤奋的园丁们啊,照这浇灌频率,一些吸收不畅的花朵就快被肥沤死了。
刚开学两天,骆远方抽屉里就跟废纸批发供货商一样,满满当当的小练习。
他叹了口气,无暇再去管这位翘课的同桌,埋头在里面寻寻觅觅找宝藏。
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评讲练习时候,最难将息。
一本五三错题,怎地它……
“找不到小练习的站起来!”老师在讲台上喊。
老师心急。
找不到,唉,正伤心。
得到了校医院免死金牌的郑策,灵机一动就把下午的课给完全翘了。
摸出上回经林歌介绍的兼职合同,找到了那家文印店。
文印店铺面很小,在窄巷深处,走进去要绕开地上不明呕吐物和排泄物,让郑策有些反胃。
店铺旁边挂着一条竖着的牌匾,白底黑字写着:小康路文和巷街道口文印出版社。
有点宇宙尽头的味道。
郑策拿起手机打算拍张照,就被店里的人给吼了声。
“干什么的?这里不准拍照不知道?”
店里光线暗,正午日光太强,看进去就是漆黑一条隧道。
里面走出来一瘦高中年男人,留着短短的胡茬,一股文艺书生气质。
他看清是昨天来过的女孩儿后,问:“想好了?”
郑策捏了捏手里的合同。
她昨晚回去研究了,没有保险,工资一天一结,合同上连公司地点都只写到富乐路。
她只想签一年,但试用期却有五个月。休假条件没有写,却单独立了个条款工伤概不负责。
妥妥的卖身契。
唯一的好处是工资不错……
有种刀口上卖命舔血的错觉。
“未成年签了也不具有法律效力吧?”
郑策和他隔着一条小巷子问。
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飘过,气氛一触即发。
当然,这样完全不公平的条款本身也没效力。
男人皱眉啧了声,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也不去捻灭。青灰色烟雾飘散在风里。
“你同学都签了,我也没把她卖了,你担心个毛啊?”
他看了眼郑策,向屋里偏偏头。
“合同,还有保密协议,签完进来,工资一天一结。”
郑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林歌平时干的工作是替这个非法出版社校对错别字。
高中生精力旺盛,又细心。是在合适不过的牛马。
但是郑策连这个最基本的也做不到。
当她第十遍阅读第一行时,没控制住力道,右手的黑笔直接被她掰断成两截……
这他妈是豆腐和屁做的嘛……
“有没有不用阅读的活?”
郑策实在受不了,将连着笔芯的两折叠签字笔丢进垃圾桶。
“打印书,但钱要少一半。”男人看了她一眼。
这个店并没有公开招聘,郑策能找过来全是林歌的推荐。
加上各种诡异的气质,她明显感觉到这是非法印刷出版。
可能就是因为非法,艺高人胆大,给人开的工资也很高。
就算扣掉一半,也比平常累死累活去饭店端盘子来得多。
郑策决定忍了。
店里有七八个打印机,仿佛日夜不停地工作,运转产生的热量将店内狭小的空间铺得满满当当。
油墨味道混杂机器运转声响,嗅觉和听觉层面全被堵住。
空间昏暗……郑策一没留神,纸张在虎口上划破一刀口子,她疼地松了手。
还未来得及装订的书页,唰地一声,散落一地。
“这点事都干不好?”
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嫌弃地看了一地狼藉,转身回去的时候补了句。
“今天印完再走,不然没钱。”
机器持续不断的嗡鸣让郑策脑子有些混沌。
她迟钝地蹲下去收捡纸张。
此时,一直在门边坐着的女员工端着咖啡杯急切地往屋子里面走。
路过她恰好踉跄一下,满杯的棕褐色液体泼洒在还未来得及归位的书页上。
郑策也被浇了个兜头。
“哎呀笨手笨脚的,还出来打什么工啊!”
女人丝毫没有愧疚之心,骂骂咧咧又往办公室钻,立马换上另一幅嘴脸,抱歉地说之前的印刷似乎出了点问题。
郑策闻不到味道,只能感受滚烫的液体流经她额前的时候已经冰冷。
停了半刻。
她一脚踹开面前的纸堆。
“老子不干了!”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合同履行期限六个月。”男人半靠在转椅上看看她。
还真他妈签了个卖身合同。
郑策冷笑一声,抬眼看回去,“签的又不是我的名。”
男人明显沉下脸,翻到合同最后一页,也没看懂是个什么鬼画符。
没想到一个高中生还能耍这样的心眼。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郑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把合同从他手上拿过来,沉默地看了眼署名。
确实是她的名字。
但幸好没人能看懂。
鲁迅干的事关我周树人什么关系?
她一把将合同撕了。
“滚。”男人背过去,有些认栽地朝她挥手。
“我今天日结的工资,还有头上咖啡烫伤医药费。”郑策没动。
女人一听竟然扯上了自己,骂骂咧咧朝她这边走来。
“他妈是不是给你脸了?”
又是来挨打的架势。
郑策皱着眉觑她一眼,不知道在狐假虎威些什么。
哐啷一声,郑策一脚把旁边的转椅给踹开,椅子撞上塞满纸张的书柜,飘落两张A4纸。
女人停下脚步。
“保密协议,保的是非法印刷的秘吧?”
郑策看着男人说,“打印机后面那一堆的书可都还没来得及搬走,那玩意儿可不干净。”
她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女人,“自己把剩下的咖啡倒头上,然后赔我三千。不然手里的录像我现在就发出去,非法印刷,雇佣童工,虐待未成年,你们自己算。”
“我一个高中生,就是想找份兼职,钱拿到了,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郑策面无表情看着转椅背后的男人。
沉默半晌,转椅上的人憋屈地骂了声操。
“倒,活该玩意儿。”
男人说,“倒完给她钱滚。删视频。要是让我发现你背后有动作,我可顾不上什么未成年了。”
“钱。”
郑策盯着女人张牙舞爪地发了会儿癫,向她伸手。
走之前郑策没帮林歌把合同拿回来。
人已经干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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