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佻人不可信!狡童!狂且!你把我当什么了?”长孙青璟口不择言,跳出几步远,将发髻绾结整齐。
明明夜风寒凉,她的额发却被汗水黏在鬓边,偶尔有几根调皮地发绺粘在她的鼻尖、唇边,将辛辣的味道牢牢地附着在清透的。
“你下次要是还这样,我就——我就——”她发现自己越是急切地想与“狡童”“狂且”撇清关系,空气便裹着一团炽热的火焰从各个方向混乱地冲撞入她的喉咙与鼻腔之间,她几乎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桑林中异常安静,传入她耳中的除了李世民的惨叫,就只剩下被突如其来的欢愉与警醒所碾碎的、尾梢带着啜泣声的喘息。
一想到今夜差点被甜言蜜语诓骗铸成大错,长孙青璟杏目含镞,恨不能在李世民脸上凿出几百道箭疮。
“你真是……”震惊和剧痛只教李世民齿关锁雷,化作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收起你的优孟衣冠,虚饰情态!我走了,你自己慢慢养伤吧。”长孙青璟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向低处跑去。
李世民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抱着被踩的右脚鬼哭狼嚎,神色狰狞。
“你真是下手不知轻重……”他坐倒于地,轻触一下伤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喂,观音婢,你把我骨头都踩断了,快扶我起来。”
以往他每次示弱,长孙青璟无不心软,这次她却真生气了。回应李世民的不再是关切的眼泪、戏谑的言辞或者笨拙的搀扶,而是从台地略低处一跃而下的白影,活脱脱一只挣脱了锁链的白鹘。
“喂,扶一下也好啊。我好歹是你丈夫——你跟谁学的妇德?”他徒劳地抱怨着,回应他的只有桑林中奇怪的回声。
奇怪的回声中混杂着惊魂未定的震悚,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时间,这声音又变得清亮而又脆弱,粗犷而又柔韧,在这篇茂密的桑林里,像一只蚕茧中涌动的生命,像尚未睁眼却凭借本能破壳的雏鸟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这个夜晚。
李世民抚摸着肿胀流血的脚背,正在叫苦不迭时,林间传来少男少女隐约的笑声与火把明灭交替的光影。
脚上的剧痛使得他的头脑异常清明——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公子?公子怎么在此处?”手持火把的社宰俯身问道,“是遇到野兽了吗?最近豺狗跟发疯了一样袭击村民。”
“啊,是。”李世民将错就错地回答道,“我也看不清是什么。就只看见一道黑影从身前蹿过去。我捡起石子掷它,反被它撂倒——大概是脚踝扭伤了……”
“还不快走!看我不告诉你们阿爷阿娘!”社宰向桑林幽深之处晃了晃火把,恶狠狠地威胁道,却懒得动动腿脚去驱赶年轻的情侣。
“再不走我过来了!”
稀疏的桑树枝条剧烈地晃动,伴着悉悉索索的声响,依稀可辨零星的、慌乱的、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些少男少女真是伤风败俗。”社宰喋喋不休地说着,将火把插在地上,找到一处长短粗细正好充作手杖的桑枝,抽出匕首,截了下来,递给李世民,“试试看。”
“多谢,很趁手。”李世民撑着桑木手杖站了起来。一段柔软的桑枝又从丫杈间伸出,打到他脸上,痛痒相交。
“喂,你们二人还在磨蹭什么?”社宰从泥沙石隙中拔出火把,有些恼恨地指着桑林深处道,“都给我回到篝火堆边上去!回到长辈们看得见的地方,在那里随你们怎么唱跳。——李郎,你今夜要是敢越雷池半步,明早刘娘的父亲兄长就敢打断你的狗腿。还不快走!”
听到社宰叫唤着桑林中的李姓年轻人,李世民望着眼前摇晃的枝条,火把,住着手杖,有些失神地想道:似乎也不需要父兄来问罪,有些凶悍的娘子单项匹马就直接把轻薄儿得罪她的仇当场给报了。
他的脚背大概开始肿了起来,每一步都像趿着一只灌满了水的靴子。
“我扶你下去。”社宰拨开眼前惹眼的桑条,谁知那枝条不识好歹地绕了一圈,又抽回李世民面颊上。
“走吧。”李世民狼狈地拄着手杖,在社宰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下台地。
靠近醵饮人群时,几个眼尖的部曲便火急火燎地迎上前来。众人以为郎君摔坏了腿,紧张地为他查看伤情。
有大声呼唤郎中的,有着急寻找长孙青璟的。
“皮肉伤,无需去找长孙娘子。”李世民心虚地嘱托道。他可不想再挨上一脚。
夜色已经全完吞没大地,火光分外明亮。少男少女们就着篝火斗舞,哪怕踏歌不太齐整,胡旋不够利落,琵琶断续不成调,也照样引得难得一聚的同龄人的一片喝彩。孩童们一手胡饼一手鹿肉追逐打闹,时不时捉弄一下倚靠在树下或者墙根边的醉鬼。善持家的妇人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筐与葫芦,在其中填装满饭食与新酒。她们偶尔被男人们身处赌局之中嘶哑的呼卢声吸引,引颈偷窥自家死鬼又输了多少钱。
——李世民知道长孙青璟肯定不在狂欢的人群之中。他打发走为他涂抹金疮药的郎中,又将几个搀扶他的部曲重新推入狂欢漩涡之中,重新回到郑老宣布醵饮开始的坐障之中。
恹恹欲睡的老人经不起年轻人的折腾,陆陆续续被儿孙们搀扶离去。
张后胤与长孙敏行在坐障外守着一个行灶,一人各拿一截树枝在砂石地上比划着上下音字,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侍候二人煮食羹汤的婢女。
“郎君,要添茱萸吗?”婢女问道。
“哦。”长孙敏行是全然不知道殷勤的婢女在问什么,只顾向张后胤请教吴音与河洛音的差别。
“羊肉和竹笋呢?”不死心的婢女追问道。
“你看着办吧。”张后胤挥挥手,示意婢女不要打搅他们。
数次询问失败的婢女便自作主张地将肉片与蔬菜悉数推入五熟釜中。
李世民想到张后胤说与小白虏一起守燎的玩笑,不禁哑然失笑。
长孙青璟就在他们附近,背对着他,与几个擅长织绣的妇人谈论桑麻之事。
“张夫子,我有事请教。”李世民拄着粗糙的手杖,来到张后胤与长孙敏行面前。
“听说你被一头辨识不清的野兽扑倒,受了点伤。现在无大碍吧?”张后胤问道。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也不知为何被传得荒诞不经。”李世民接过长孙敏行扔来的茵褥,扶着手杖缓缓坐下,“你们聊得可投机?”
“我妹妹可知道你受伤?”长孙敏行有些惊异于夫妻二人才离开不多时又各自混入不同圈子。
“我不碍事,不敢惊动她。”李世民令婢女将窟春酒换成普通饮子,又指指行障中聊得风生水起的诸位娘子,“她们有自己的桑麻织锦之谋划……”
“我听田师说,今年如果没有额外的徭役征伐,农田不荒废的话,应该有个好收成。娘子们自然也是乐见的……”长孙敏行道,“如果天遂人愿,百姓奠居,你的田庄真的隐隐有历山之态呢……”
“二郎,我们在发诸如张祭酒、长孙博士接管国子监之后如何考问学子的美梦……”张后胤笑道,“有一位博闻强识的娘子,方才拿哀公十四年的事情来为难我。莫非你也要问我如何救出白麟?”
三人会心一笑。
长孙青璟正背对着众人与一位织锦坊的娘子谈论织机。长孙敏行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她独自一人回到坐障之中时,又羞又恼的模样,不禁猜测他们夫妻二人发生了口角。他勉强可算这个幼年失怙的年轻娘子在此处唯一的娘家人,她跑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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