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卿一拳打在桌上,呼吸沉重,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斗。
他呆滞地转过身来,怔了一下。
方才已经醉过去的沈舒幼,不知何时又支起身子来,正揉着发疼的额头。
“没事吧?还能走吗?”
裴闻卿轻飘飘问候,伸手过去托住她的手肘,要扶她起来的样子。
她有点迷糊,胳膊自然垂落,眉心的红印显露出来,刚才倒在桌上磕到了。
红印之上,冒出细微的血珠,好似鲜艳的花钿。
沈舒幼推开他的手,扶住桌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软绵绵的身子使不上一丝力气,还没站直,又向一旁倒去。
“慢点。”
千钧一发之际,裴闻卿及时伸出援手,扶稳她。
沈舒幼醉眼惺忪,在他的搀扶下,艰难地离开酒桌。
“不会喝酒,还非要逞能,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吗?”裴闻卿怒火中烧,语调尖锐刺耳。
字字如针扎在心,却还是用双手来将她扶好。
沈舒幼眼眶湿润,一言不发,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
踉踉跄跄走到门边,靠在门板上缓了缓,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她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裴闻卿重重叹气一声,把酒钱放在桌上,跟了出来。
已是亥时,街上依旧人流如织,“砰”的一声巨响,无数朵金花在空中炸开,火光四溅,照亮整个夜空。
沈舒幼扶着墙,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开始剧烈呕吐。
今晚的烟花和那天晚上的一样璀璨夺目。
前世退婚那天,与裴闻卿发生意外后,她也是这样,忍着身上似火灼烧般的疼痛,独自走回谢府。
期间没有掉一颗眼泪,现在她也决不会。
裴闻卿望着她瘦弱单薄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想到那晚的事来,她也是这样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于心不忍,疾步上前再一次扶住她,“往这边走。”
沈舒幼嘴角挂着一抹傻笑,再次将他推开。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她声音有些哽咽,“你不喜欢的话,大可不必……”
这样做,这样虚情假意的对她。
在他意料之中,众人皆知的事情,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她背靠着墙,扶住冰冷的石板,勉强能站稳。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待她。
“挡箭……是我自愿,从未奢望过什么。”她忍着泪意诉说,“推你下水,是我的错,我……我也跟你到过歉了,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沈舒幼想要问个明白,满眼热泪,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沿着墙体缓缓滑下,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人群欢笑声,烟花此起彼伏,层层叠叠,将她的哭声掩埋。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人,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隐隐作痛。
彼时,世上最无助的人,莫过与他了吧。
裴闻卿在她身旁蹲下,为她挡住喧嚣人海,伸出僵硬的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是我对不起你。”他又一次朝她道歉。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怀里的人儿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哭声凄厉而悲怆。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裴闻卿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告知她自己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动作轻柔,双臂一览,轻而易举地将她拦腰抱起。
-
回到北驿馆时,沈舒幼酒醒了,满脸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绿华正在房里收拾包袱,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开门。
“快去打些热水来,还有醒酒汤来。”
裴闻卿将她放到床上,随手为她脱去鞋袜,触及她冰冷的双脚,不由缩了缩手。
是冰得吓人,不是惧怕与她肌、肤相碰。
对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她哭了很久,一路上都在哭,他能听到她呜咽的声音,眼泪浸湿他胸前大片衣裳。
绿华很快便拿来醒酒汤,今夜百花镇是个不眠之夜,店家提前预备好了醒酒汤。
自家娘子刚才是被姑爷抱进来的,姑爷身上闻不到一点酒气,那喝酒的就只能是娘子了。
这个不难看出来,娘子喝不得酒,三杯必倒,先拿醒酒汤比较重要。
裴闻卿接过醒酒汤来,搅了几下,吩咐绿华去打热水来。
他把吹凉的醒酒汤递过去,没人接。
沈舒幼抱膝坐在床上,下巴倚在膝盖上,看着自己白皙的小脚丫发呆。
醒酒汤递过来时,她不为所动,连头都不抬。
“不想喝?还是要我喂你?”他贴心地询问。
良久,沈舒幼抬起头来,发髻散乱,东一撮西一撮杂乱地翘着,狼狈十足。
嘴唇微微蠕动,小脚丫一搭接一搭地绞着,没有想自己喝的意思。
裴闻卿看穿她的心思,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她紧闭双唇,眼睛上下打量着。
绿华已经打来热水,守着门边看热闹。
她捂嘴笑了笑。
娘子现在就像一个落魄乞丐,还要人哄着才肯吃东西。
“快些喝,凉了就更不好喝。”他催促道,“赶紧喝了,去沐浴更衣睡觉,明日一早还要回城。”
裴闻卿把勺子递到她嘴边,她依然不肯张嘴。
“你……”他没了耐心,又不敢大声说话。
沈舒幼翘起食指,指着他的手,沙哑道:“你没洗手……”
脏?她竟然嫌他手脏。
裴闻卿极力克制自己的心里的不痛快,余光落在她的鞋子上,她说的是这个?
“你自己的脚,你还嫌弃……”
他话还没说完,沈舒幼闻着醒酒汤的味道,五官扭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弯,“哇”的一声吐在他身上。
秽物溅到了他的衣服,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没有躲开,只是看往别处。
绿华赶紧过来接过他手里醒酒汤,坐下来替自家娘子顺背。
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沈舒幼呕了几次,清空了胃里才觉得舒服些。
她掩住口鼻,缓缓直起身子,没脸去看他。
裴闻卿什么话都不说,拉起衣摆摆兜起呕吐物朝外走去。
他不忍也得忍。
吐干净后,沈舒幼精神转好,把自己洗干净,自顾躺下睡觉。
明天可还有许多事要忙。
裴闻卿换好衣裳,放心不下她,过来时绿华正关门出来。
他要进去,绿华拦着不让他进去。
“娘子说了,她不想看到你。”
还有力气交代婢女,那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
裴闻卿准备转身回房时,瞧见绿华手里的醒酒汤,一点没也不少。
“她没喝吗?”
绿华点点头。
还没她反应过来,裴闻卿已经推门进去,变成她被在门外。
裴闻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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