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云再一睁眼，天光大亮，她的夫君穿戴整齐站在榻边，正沉眸似水地凝着她。

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迷迷怔怔地眨了下眼，几欲要伸手去摸一摸他是不是幻影。这时没关好的窗缝里漏进一怀风，吹得她一哆嗦，霎时就醒了。

洛青云唰地拉起被子蒙在头上。

她听见榻边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片刻后，那扇没关好的窗啪嗒一响，被他堵得严严实实。盛昭朔又折回来，立在她身旁，却也不主动拆穿她的装睡，大有一副耐心等她冒头的架势。

冬日里最窝心的事便是暖榻饱睡。但也正是因为太暖和，她被闷得受不了，没多会儿就悄无声息地从被单下钻出来。

睡醒后身边有个男人，这对洛青云而言是头一回。她本能地想叫出声来，但理智回笼得极快——这人已经是她的夫君，莫说是站在床边，哪怕是赤条条和她躺在一个被窝里，都是天经地义。

洛青云眼皮都没敢抬，声音又颤又干地喊：“盛小王爷起得好早……”

她声音发糯，听着没什么底气，晨起惺忪的眼里仿佛藏着未经雕琢的原石，一派璞质单纯。

盛昭朔没出声，眸光凝滞了几秒，而后拧着眉挪开视线。洛青云顺着往自己身上一瞧，只见两截藕一样的小臂伸在被单外，连带着她的肩，雪白得如同瓷釉，尽数露在外面。她心中惊惶，急急忙忙地又缩了回去，只留一张脸，两腮发红，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闷太久热的。

盛昭朔没客套，问得直接：“你还睡吗？”

她哪敢，连忙摇头。盛昭朔又说：“那起来罢，去给我父母敬茶。”

洛青云一骨碌便坐起来了，眼里慌得不行。前一宿她枯坐到半夜，睡得极沉，完全忘了还有敬茶这一茬事，也不知误没误时辰。

她又急又悔地问：“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年轻郎君却没回答，掉头就往外走，一直到屏风后面才开口。他声音发干：“不急。王府对这些不讲究，素日起得也晚。我叫人进来服侍你更衣。”

洛青云低头一望，只见自己刚刚起得太猛，忘了身上只有一件贴身的无袖小衣。此刻从手臂、薄肩到整个后背都说赤条条的，这副景象怕是被盛昭朔看了个彻底。

她没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两颊红得要滴出血来。男人却一切如故，在屏风外驻了片刻，又淡声道：“天冷，你先披好被子。”

他说罢，又极为体贴充分地停了会儿，才开门叫两个丫鬟进来。洛青云入盛王府时并没带香桃一同进来，而是将她托付给高煦学一学绣工，日后也能做些自己喜欢的活计，总比日复一日跟着她困在深宅大院里强。

这两个丫鬟都是手脚麻利的，一个替她穿衣裳，一个替她系带子。等她下地时，又有人捧着温水请她净面，床铺也有人在收拾了。

洛青云拿手帕细细擦着脸，余光忽然瞟见榻边一个年长些的姑姑从床上拾了块什么东西，特意展开瞧了瞧，才又仔细叠好揣了起来。她蹙眉疑惑了一瞬，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子，猛地回头望向外阁坐着的男人。

她大约猜到了被侍女揣走的帕子是什么。可昨夜他们连面都没见上，如此验人，可不是冤枉死她了么。洛青云五味杂陈地拧着眉，任由丫鬟在身后替她梳发髻，心中盘算着等会儿要向盛昭朔要个说法。

盛昭朔独自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啜饮着白水，时而瞟一眼屏风后模模糊糊的袅娜身影。

他清早便来了这边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来。虽说自己与屋内的女子已经拜了堂，可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进过姑娘家的卧房，也或许是他心中横着根刺——洛青云并非真心实意地嫁他，总之踌躇之时，恰有几个丫头路过。其中一个多嘴问了句：“小王爷早，王妃也起来了么？我们先去叫上玲姑姑，一同准备着。”

一提起玲姑，盛昭朔忽地记起盛轩邈之前挤眉弄眼的嘱咐：“点到为止，别太累着。要不然后面玲姑来验的时候，斑斑驳驳的，叫你家娘子脸红呢。”

他当即叫住那几个丫鬟，吩咐让她们再等一等，自己则进了房。榻上的人大半个身子裹在金丝暗纹的缎绵被里，惟独露出一截白臂膀和一抹酥肩，像是太热了伸出来透透气。

盛昭朔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俯下身，从她身下一点一点抽走垫巾。袖中的判官笔掉入手心，他翻转笔杆，轻轻一划，殷红的血迹晕染开来。

这时熟睡的美人嘤咛了一声，盛昭朔诧异抬眼，只见她紧紧蹙着眉，仿佛疼的是她一般，清妩动人的小脸上难得染着娇恼，直叫他看得微微怔住。

她的睡颜与她平日的样子不太相同，少了几分清冷倔强的意味，而更添清媚可怜，叫人看着颇觉心痒撩拨。盛昭朔手中的杯盏悬了许久，脑中不自觉地闪回着刚刚的画面，直到她齐整整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才回过神。

盛昭朔眼神极淡地扫过她，未曾多作停留，简单说了句“走罢”，便率先出门了。

单只刚刚的神思飞驰，对他而言已是出格。若再多看几眼，还不知还会暴露出什么软弱来。他走得愈发快了些，划生出的风刚好能给身子降温。

洛青云紧忙跟上去，一面还叫着他：“盛小王爷，我有话要说！”

盛昭朔有些火大地闭了闭眼，鼻尖喷出不耐烦的气，站住步子等她。她略有些喘地停住，脸颊粉红，微咬着唇，荔枝似的眸子从眼皮底下瞧他，吞吞吐吐。

盛昭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就是。”

洛青云狠了狠心，一口气说出来：“今早她们来收拾床铺，有位姑姑带走了一块白巾，那东西……大约是用来验我正身的。可小王爷你最清楚，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必然是块干净的垫巾，倘若叫人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岂不是有损小王爷的声誉？”

她一口一个小王爷，听得他无名火愈来愈旺了。盛昭朔也没心思与她迂回，径直掀开袖子，将还在冒血的小臂亮给她看，“我方才已经料理过，你不必担心。”

他说罢，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出几步又对愣在原地的姑娘补了一句：“记得改口，人前人后，免得让人听了生事，有损我的‘声誉’。”

他辛辣地怼回这句，转过脸再没理她了。洛青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路没想明白：改口？改什么口？

凛冬时节，园子里百花凋零，肃杀之下只有清冷的雪沫味。洛青云边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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