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暴制暴(上)
该死的末法时代!
刑天鲤站在栈桥上,脸色阴沉得,比那黄梅天的天空还要阴郁几分。
渔船上,没有任何魂魄残留。
侥幸,他催动全力,在赵家老三的尸体上,捕捉到了几丝人体气息。
左手捏印,将几缕气息死死禁锢在掌心,刑天鲤冲着李魁胜打了个招呼,细竹竿疾点地面,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直奔自家小院而去。
李魁胜在骂骂咧咧,随着他的呼喝声,两条快船已经出发,准备横渡小雁荡湖,去大龙湫县报官。这等一次死掉三十几人的大案子,有这麽多人目睹,瞒是瞒不住的。
刑天鲤快速返回自家小院,回到自己后院西厢房,向三清祖师的画像敬香丶礼拜,随后捉了条凳子坐在厢房门口,朝跟着自己走进院子的几个巡检司好手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去梭巡一条恶犬回来。
「最好是得了疯狗病,看着就要不行了的那种。」刑天鲤格外叮嘱他们。
巡检司的兵丁,都是镇子上的地里鬼,哪家寡妇爱半夜开门,哪家的地主偷了自家小丫鬟,哪家穷秀才饿得半夜偷吃豆腐渣之类的事情,那都是门清的。
短短一刻钟功夫,他们就带了一条五花大绑,被捆得和粽子一样,还在疯狂挣扎嘶吼的疯狗回来。
刑天鲤挥手,让几人去到前院。
他从三清祖师画像的供桌下,拿出了一盒朱砂,一支百年桃木笔,一枚用千年古墓的墓砖打磨成的小砚台。
正是黄梅天,刑天鲤就在屋檐下,接了几滴无根水,取了点朱砂,用一支殉葬千年的『玉琀』,细细的打磨。
这『玉琀』,乃是古代王公贵族死后,叼在嘴里的殉葬之物。吸收了千年死气,乃是天地间一等一至阴之物。
刑天鲤一边打磨朱砂,一边低声嘟囔:「末法时代,道法不存,侥幸,这辈子得来的,却也不是道法。只是这些法门,固然凶猛狠戾,就是有点,废人!」
「只是,意不平!」
「小龙湫镇,一直很太平。十年了,就连收保护费的市井流氓都没有的。这等凶案,更是绝无可能。」刑天鲤轻叹道:「老李啊,老李,你就该下毒手,将那两个腌臢货给做掉拉倒。」
「有时候吧,你念着旧情,不下毒手,人家可顾不得这般多呢。」
「不过,也不能怪你啊,老李。在你心中,我是一个纯粹负累。」
「你是为了我,才不敢和他们翻脸罢?」
「结果,人家蹬鼻子上脸了!」
纵是末法时代,纵是前世天仙级的道行法力尽付流水,刑天鲤作为一个修行者的灵觉依旧。那些本分做事的渔夫莫名遇难,这点鬼蜮手段,他一眼就看得通透。
砚台中,朱砂研磨得粘稠如胶,刑天鲤一声轻喝,默运体内血气,右手食指连续三点精血喷出,落在了砚台中。殷红的朱砂骤然沸腾,刑天鲤低声默诵秘咒,沸腾的朱砂急速融合三滴精血,呼吸间,就已经变成了极瘮人的漆黑色。
端着砚台,拿着桃木笔,刑天鲤来到那条疯狂挣扎的疯狗身边,蘸了砚台中漆黑的朱砂浆汁,细细的在疯狗身上描绘古怪的符纹。
符纹古朴而洪荒,充满了异样的原始野性。
不需要藉助天地之力,不需要调动大道法则,以刑天鲤精血调和成的朱砂墨,所化符纹只是幽光闪烁,就迅速融入了疯狗体内。疯狗低声哀鸣,身体骤然放出了可怕的高温。
这是『巫法』,不求外力,只问本身。
这条疯狗血脉中隐藏的,源自太古洪荒之时,它这一支血脉的始祖所拥有的种种奇妙能力,在刑天鲤的精血刺激下,骤然爆发。
血脉在燃烧,精血在沸腾,原本枯瘦的疯狗气血急速消耗,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变得皮包骨头。它原本还有一年左右的寿命,顷刻间燃烧到只剩下短短半天时间。但是它血脉中一些残破的远古碎片,已经被一股原始丶蛮荒的力量强行拼凑在一起。
『咔嚓』!
捆住这条疯狗的麻绳寸寸碎裂,这条瘦得好似骷髅架子的疯狗,突然有了莫大的力气,轻松就挣断了麻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刑天鲤在疯狗身上绘下了最后一笔符纹,收起一套家什,又朝着三清祖师画像拜了拜,低声喟叹道:「祖师明鉴,天地变故如此,弟子被逼无奈,方才施展这等手段。」
回到宛如雕塑一般矗立,周身散发出森森野性气息的疯狗身边,刑天鲤将左手掌心收摄的几缕气息往它鼻头轻轻一抹。疯狗猛地抬起头来,两颗眼珠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色,唯有正中绿豆大小的一点瞳仁色泽漆黑,宛如黑洞一般深邃。
无声无息的,疯狗转身就走。
刑天鲤『哒哒』点着细竹竿,紧跟在了疯狗身后。几个巡检司的好手也是不发一言,紧紧的跟在了刑天鲤身边。
行出小巷,到了外面石板街上,疯狗一溜烟小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远处就有犬吠声遥相呼应,一旁的小巷子里,一黑一黄两条土狗就飞奔而出。
小龙湫镇的居民,几乎是家家户户养狗。乡镇人家,也没有这麽多讲究的,白日里,各家的狗子都
是散养。
这条疯狗被刑天鲤用巫法激活了一丝血脉之力,虽然淡薄到了极点,但是对于这些已经退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土狗来说,这条疯狗俨然先祖降世,每一声犬吠,都好似金口玉言,充满了不容违逆的威严。
左右巷子里,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狗子窜了出来,整整齐齐的列队跟在了疯狗身后。
几个巡检司的好手起初是好奇,随后是骇然,等到疯狗身后紧跟的狗群已经到了百多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面无人色,冷汗混着雨水不断流淌。
刑天鲤一行冲出小龙湫镇主街,顺着一条砂石小道疾走了两里地,路边一个极大的鱼塘,旁边还有一个菜园子。雨点丝丝缕缕落下,鱼塘中满是涟漪,雨雾覆盖菜园,大片青绿在雨中格外精神。
鱼塘和菜园中间,三间瓦房矗立,其中一间瓦房的烟囱上,缕缕炊烟升腾,显然正在生火做饭。
刑天鲤一声轻喝。
疯狗停下脚步,昂起头,冲着数十丈外的瓦房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然后低沉的『呜呜』了一声。刑天鲤的脸色就耷拉了下来——屋子里,有血腥味,还不止一个人的。
刑天鲤跟着疯狗,缓步走到了菜园靠近沙土路的一角。疯狗一通疯狂的刨抓,刨开了不到半尺厚的浮土,露出了四具已然浮肿的尸体。
一名巡检司兵丁嘶声叫骂:「老马一家四口,全在这里了!这群狗-日-的!」
「那就,不用考虑人质的安全问题了。」刑天鲤叹了一口气,右手轻轻一点。
疯狗顺着鱼塘和菜园中间的小道,直奔正中那间瓦房。四面八方,超过四百条大大小小的狗子低沉的咆哮着,已然将三间瓦房围在了正中。
『咣』!
疯狗骤然加速,带起一道狂风,一头撞在了瓦房屋门上。实木板制成的厚重木门被它撞得坍塌下去,露出了正屋中,正坐在长凳上喝酒丶抽菸,嘻嘻哈哈闲聊的十几条粗壮汉子。
刑天鲤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去给老李报个信,就说,凶手被冤魂附体的狗群,撕碎了。苍天有眼,作孽多端者,必遭报应啊!」
四百多条狗子在疯狗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中,齐齐发出疯狂的犬吠声,宛如潮水一样涌向了三间小小的瓦房。那些粗壮汉子措手不及,纷纷被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膘肥体壮的大狗飞扑倒地,随后就是一大群狗子飞扑而上,冲着他们疯狂的撕咬抓挠。
凄厉的惨嗥声不绝于耳,几个巡检司兵丁吓得面色惨白,看向刑天鲤的眼神都不对了。
是夜。
风也紧,雨也疾,一道道滚地雷呼啸着从头顶碾压过去,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得屋瓦『呼啦』作响,除开风雨雷鸣声,再也听不到半点别的声响。
院门开启,门柱的灯架上,一盏玻璃风灯明亮,照亮了门前一小段小巷。
院子里,左右厢房的屋檐下,各自挂着三盏风灯。风吹过,风灯摇晃,光影在院子里前后左右的晃荡,整个院子,包括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都好似在扭曲,在晃动,整个院子好似被一头巨物吞入腹中,正在肠胃中蠕动消化。
前院正屋,堂屋中,刑天鲤坐在八仙桌旁,细竹竿搁在身边,双手认真的摩挲着一杆口径吓人的双筒猎枪。一排有常人两个拇指粗细的霰弹一字儿排在桌面上,灯光下,每一颗霰弹上,都有一丝明显的血色痕迹。
那条疯狗已经寿终正寝。
但是刑天鲤从它口中取了吐沫,从它脑中取了一部分脑脊液,又用自己的一滴精血调和朱砂,给这些霰弹附上了一些妙不可言的巫咒。
若是被这些霰弹打破了血肉,哪怕是不致命的皮肉伤,也是会感染『狂犬病』的!
刑天鲤以为,用『狂犬病』对付那些疯狗一般的人,正是物得其用,最恰当不过。
李魁胜坐在刑天鲤对面,面前放着四把装满了子弹的转轮手枪,他大口大口的喝着茶,一会儿看看刑天鲤,一会儿看看他手上的猎枪。
轻咳一声,李魁胜扭了扭腰身,屁股下的椅子磨蹭水磨青砖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李,想要问点什麽,就问嘛!」刑天鲤将双筒猎枪搁在了面前方桌上。
李魁胜沉默了一阵子,终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沉声道:「那些人,死得也忒惨了些。吓,杀人不过头点地,被群狗撕咬而死,这忒惨了些。」
「这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李魁胜端起茶盏,用力喝了一大口:「老叔儿可不是怪你,只是好奇,这法子有点伤天良,哪个混帐教你的?」
『轰隆』!
一声炸雷几乎就在堂屋顶上炸开,李魁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屋顶。
「我前些日子就说过了啊。」刑天鲤操起茶壶,抓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精准入杯,没有一滴水漏在外面:「有个老神仙,在梦里说于我有缘,不仅给了我新颖的话本儿,还教了我不少东西。」
「伱糊弄鬼哩!」李魁胜瞪大眼睛盯着刑天鲤:「当你老叔儿是三岁娃娃糊弄?这世道,哪里有什麽神仙妖魔的?」
刑天鲤微笑,不语,端起茶盏,细细的抿了一口。
李魁胜深深的看
了刑天鲤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以后,做这种事情,避着人些。今天跟出去的几个,都是你老叔儿的铁杆,嘴巴都是紧实的。以后,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这麽干了!」
刑天鲤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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