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沉默不再沉重，而是被一种温柔的、饱含回忆的暖流所充满。钰潇指尖的泪水早已干涸，父亲信纸上的字迹却更深地刻入了她的心版。她将照片和信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枚飞行徽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真实而坚定的触感。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窗台上沾着雨滴的百合，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空。城市的灯火为天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橘红，但几颗最明亮的星子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清黎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温和地打破了宁静：“在看什么？”

“看星星。”钰潇轻声回答，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个刚刚在她心中清晰起来的念头，“也看……会不会有飞机经过。”

清黎宁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苏雯站起身，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饿了吧？我去把饭菜热一下。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她说着，走向厨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紧闭的窗户。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稳定的、充满力量感的韵律。

钰潇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阳台。清黎宁也跟了过去。

夜空中，一架飞机的航行灯正规律地闪烁着，如同移动的星辰。它飞得不算太高，能隐约看到其庞大的机身轮廓，在下方城市的映照下，划出一道清晰而优美的白色航迹云。那道云迹横贯天际，像一支巨大的粉笔，在深蓝色的画板上画出一条笔直的、指向远方的线。

钰潇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睛映着天上的光点和那道洁白的航迹，异常明亮。

她忽然抬起手，指向那架正在远去的飞机，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清黎宁的耳中：

“看，天上飞过的飞机。那个，”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确认与向往的坚定，“就是我说的方向。”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方位指认。

那是一句宣言。

是她在父亲的信中、在清黎宁的守护里、在自己仰望了无数个夜晚的星空中，最终找到的答案。那道航迹云，不再是遥远而陌生的他人旅途，它成了一条路标，指向她内心渴望奔赴的未来。

清黎宁站在她身侧，同样望着那道逐渐扩散、变淡的航迹云。他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刻的到来。他的脸上没有劝阻，没有担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欣慰的复杂情绪。

“那个方向，”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高度通常在三万英尺以上，平流层底部。气温零下五十多度，空气稀薄，但通常很平稳。能见度极佳时，可以看到地球的弧线，星空比在地面上看到的任何一颗都要璀璨，而且永不落下。”

他用最专业、最冷静的语言，为她描绘了那个方向的景象。那不是浪漫化的想象，而是真实的、严酷却又无比壮美的世界。

钰潇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有惊讶，有探寻，更有燃烧的火焰：“你……不觉得我异想天开吗？”毕竟，她才刚刚结束高考，前路似乎有无数种可能。

清黎宁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夜空，那里，飞机的灯光已经快要融入群星。

“你父亲第一次带我上天，完成特技动作后，他指着舷窗外对我说过一句话。”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轮廓分明，“他说，‘黎宁，你看，真正的方向不是指南针指着的南北，而是你心里知道自己一定要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钰潇，眼神锐利而直接：“你现在告诉我，那是你说的方向。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去那个方向？”

他的问题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测试，直指核心。

钰潇沉默了片刻，她没有立刻用“梦想”、“自由”之类的词汇来回答。她重新看向天空，航迹云已经渐渐消散，但那道无形的线却仿佛依旧烙印在天幕上。

“因为那里足够高。”她缓缓说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高到能穿过绝大多数天气系统，看到最澄澈的星空。高到能同时看到日落和日出。高到……”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徽章，“……能离他近一点。”

她的理由并不全是浪漫的幻想，夹杂着个人的情感和近乎科学观测般的理性思考。

“也因为，”她补充道，语气更加坚定，“我想知道，云层之上，是不是真的永远晴朗。我想亲眼去确认。”

清黎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说完，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很好的理由。”他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褒贬，但眼神是认可的，“第一个理由，很私人，但足够成为起始的动力。第二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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