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动静不小,谢拾檀却恍若未闻指尖稳稳地按在溪兰烬的太阳穴边渡入一丝灵力,细细查探。
灵力探入别人灵脉里已经是非常亲近的做法,检查大脑更是危险的做法,过于冒犯要是谢拾檀有什么歹心,溪兰烬就可以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谢拾檀的灵力渡进来。
直觉告诉他谢拾檀不会伤害他。
只是他不敢呼吸。
也不知道谢拾檀有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妄生仙尊那张过于雕刻般冷淡俊美的面容就在近前,近到溪兰烬都可以清晰看见他垂着的长睫卷翘的弧度。
溪兰烬忍不住想往后仰一仰脑袋还没动谢拾檀另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不要乱动。”
溪兰烬就老实了。
不过几息的功夫,谢拾檀就松开了手没有就检查的结果说什么:“在此处休息片刻。”
溪兰烬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哪可能安安稳稳坐着
鬼医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但他不乐意被毁了院子里精心养护的花草过去开门。
鬼魂是可以飘着走的不需要像常人一样迈动双腿走路但他却坚持走着每走一步,都极为费劲,慢腾腾地走到门边拉开门。
溪兰烬这才知道,为什么先前他会觉得鬼医的身体看起来不协调极了。
鬼医的脸与寻常人无异,顶多是苍白了一点身子看上去也很正常只有腿有异样。
他并非天生的瘦弱矮小而是因为他直膝盖以下的部分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鬼医却敏感得很注意到他的视线冷笑一声:“对我这双腿好奇?”
这一看就是生前受的罪导致死后成了这样溪兰烬没有揭别人伤疤的爱好摆摆手诚恳道:“也没那么好奇。”
千万别说。
鬼医本来一直没注意溪兰烬长什么样子在他眼里来找他看病的都跟死人一样听到这句话反倒多看了他一眼视线不由停留在他的脸上。
溪兰烬被他一瞅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件事。
貌似他的幻化术消失了。
所以他一直顶着自己的脸在说话。
……难怪江浸月一看不过来假装若无其事的。
江浸月眼风一丝不斜假装没看到溪兰烬先一步跨出门槛。
鬼医的宅院外一片混乱先前躲在暗处偷窥着他们一行的鬼众尖叫纷纷东躲西藏着不知道在躲什么。
但他们从屋里一出来外面就动静就小了许多溪兰烬没发现惹得外面闹哄哄的东西左右看了看步伐轻快地走到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一只水鬼面前和颜悦色地打了个招呼:“能问个问题吗?”
那只水鬼听到他的声音吓得猛地膨胀起来。
溪兰烬本想把他提起来看他浑身湿淋淋的又不想脏了手干脆蹲下来捡了根树枝戳戳他的脑袋保持温和的语调:“问个问题。”
水鬼吓得又膨胀了一分抱着脑袋求饶:“别吃我别吃我我在水里泡发了足足九十九天一点也不好吃的!”
溪兰烬:“……”
那你死得挺惨的。
都有点不忍心继续吓这鬼东西了。
比起溪兰烬的礼貌询问谢拾檀就要简单粗暴多了。
他直接隔空抓来一只衰鬼浅色的瞳眸没什么感情地盯着那只鬼:“怎么回事?”
衰鬼陡然被谢拾檀抓过来直面传说中的妄生仙尊被大乘期的威压和天狼血脉的压制吓得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魂体都透明了三分哆哆嗦嗦地拜伏着:“方、方才有道黑影出现吃了好几个鬼后又、又不见了……”
衰鬼刚说完就有只不怕死的青面鬼流着血泪呜呜哭着爬过来:“他吃了我的小狗他吃了我的小狗!求仙尊替我的小狗报仇啊唔……”
刚说完这句就被其他吓得魂飞魄散的鬼众捂着嘴拖下去了。
一群鬼缩到墙角的阴影里乌泱泱一大片不敢吱声。
溪兰烬顿默了下放弃戳那个看上去再戳一下就会彻底膨胀爆开的水鬼溜达回来看其他鬼对谢拾檀诚惶诚恐的样子玩笑道:“不愧是谢仙尊啊这威慑力啧啧啧。”
谢拾檀:“……”
谢拾檀无言片晌后退一步让他来问。
溪兰烬顺势当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笑眯眯地绕着衰鬼转:“可看清那道黑影是什么了?往哪去了?”
衰鬼使劲摇头。
溪兰烬又看向缩在阴影下的一堆鬼。
一群鬼紧张地摇头。
“没有没有太快了看不清。”
“我二舅爷站在我旁边我一扭头再回头就被啃了半边身子了差点就没了。”
“那速度咻咻的还会吃鬼
“不是狗吧我看到就一小团?”
“回仙尊我觉得是黄鼠狼只有黄鼠狼才这样!”
“……你这只鸡精不要看什么都是黄鼠狼啊!”
见谢拾檀似乎不打算跟他们算账的样子鬼众的恐惧稍微消了点七嘴八舌地把看到的线索全部说出来。
溪兰烬听完差不多有了丝猜测回头看谢拾檀:“你去抓那只女鬼时有见到魔婴吗?我猜跑过来作乱的应当就是那只魔婴。”
魔婴他们来此处的真正原因。
毕竟他们感到熟悉的魔气就是从魔婴分身上发现的。
谢拾檀摇头:“没有。”
基本确定方才在外面发狂吃鬼的是什么东西后溪兰烬反倒庆幸鬼市的出口被人封印了。
这魔婴显然嗜血残杀至极若是把他放出去了危害极大。
江浸月沉吟片刻:“我怀疑那女鬼猜到会被人找上来之前是故布疑阵想要引开我们的视线让魔婴逃走不过魔婴既然都跑了怎么又跑回来作乱?”
溪兰烬也想不通对于妖鬼而言鬼市是最好藏匿的地方任何地方都弥漫着森森的鬼气即使是谢拾檀想在庞大的鬼市里快速搜寻出魔婴也是很难的。
女鬼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后魔婴只要躲藏在某个地方不出来除非谢拾檀把鬼市翻遍否则基本不可能找到他。
他想了会儿回忆起先前在女鬼的屋子里见到的一幕幕忽然灵光一闪:“魔婴不会是……回来找那只女鬼的吧?”
江浸月眉毛挑高:“普通的妖鬼都不见得记得母子之情更何况……”
更何况那只魔婴是胎死腹中怨气极重还染上了魔祖的魔气简直雪上加霜更不可能有清醒的神智了。
五百多年前把魔祖从万魔渊底下弄出来的那群魔修就是最先被污染的人。
神魂被污染后很快就变得疯疯癫癫嗜血狂乱那个存在极为恐怖
溪兰烬漂亮的睡凤眼微微弯起笑意被鬓旁的赤珠衬得灼眼:“也不一定谢仙尊把那只女鬼放出来试试咯?”
谢拾檀盯着他眼底微微亮起想也没想便点点头。
江浸月:“……”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妄生仙尊也会为色所惑。
谢拾檀抬手将被化成白珠子的女鬼放出来。
被放出来的瞬间女鬼直接化作一道流光试图想跑江浸月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扇了下扇子那女鬼就被直接扇
了回来,砰然倒地。
她坐在地上,抬起双怨恨的眼,竟也不畏惧谢拾檀。
这只女鬼生前坎坷,但死后作的恶也不少,溪兰烬心里叹了口气,半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叫阿嫣对吗?
阿嫣冷着脸别开头,不搭理溪兰烬。
溪兰烬也不恼:“是你卖的丹药给凌波城附近路过的修士,对吧?
听到这一声,阿嫣才冷冷一笑,开了口:“他们自己贪婪,干我何事,我可没有强卖给他们。
出了梁源和葛郢的事后,江浸月派人将折乐门上上下下的弟子都调查询问了一遍,的确也有其他弟子遇到过阿嫣,但出于警惕,没有乱买药乱吃。
所以她说的倒也不假,没有强卖。
溪兰烬望着她:“若是我没猜错,你借用丹药,将魔婴分身的种子种进服药的人身体里吸□□气,待魔婴破体而出后,就回归本体——为何要这么做?
阿嫣对“魔婴俩字十分敏感,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他不是魔婴!不准那么叫他!
溪兰烬从善如流:“哦,抱歉,那他叫什么?
没想到溪兰烬还真搭茬了,阿嫣愣了一下,道:“呦呦。
“呦呦。溪兰烬夸奖道,“很可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溪兰烬夸奖了魔婴的名字,阿嫣的脸色竟然奇异的没有那么敌视了。
溪兰烬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那么做?
阿嫣看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没有其他人那么讨人厌,幽幽地回答了:“我的呦呦,不那么做会消失的。
谢拾檀清冷的声音从溪兰烬头顶落下来,珠玉溅落般:“尚未出世便成死胎,魂体不稳,容易消逝——是谁教你诅咒了你的孩子,让他留存世间的?
听到谢拾檀的这句话,阿嫣脸色陡然大变,厉鬼的凶恶相暴露出来,指甲猛然暴长数寸,扑向离她最近、毫无防备的溪兰烬。
溪兰烬脚腕上的万渡铃叮铃铃一阵响,阿嫣还没靠近,就被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侧方袭来,溪兰烬脱口而出:“小谢小心!
雪亮的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被打飞出去,轰地砸破了面墙,响起阵幼嫩的啼哭声。
溪兰烬默默闭上嘴。
差点忘了,身边这位的嗅觉,可比他灵敏多了。
尘烟一散,周围的鬼怪又慌乱逃窜起来:“吃鬼的鬼出现啦!
“快跑啊,别被吃了!
“我还想找个大师超度我
去投胎,别吃我啊吃我旁边那个!
被谢拾檀打飞的那东西蹿得飞快,咻地从墙角挪到了被弹飞的女鬼阿嫣身边。
溪兰烬这才看清了那是团什么东西。
和在梁源、葛郢等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不太一样,挡在阿嫣面前的那东西没有完整的手脚形态,更像是个畸形的肉粉色肉球,即使没有面目,众人依旧能从这东西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冲人的血腥气与杀气。
这不似人的怪物挡在女鬼阿嫣面前,叽叽咕咕地似乎想说话,但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只有被万渡铃冲击了魂体,现在才缓过来的女鬼阿嫣听懂了。
她见到肉球,青面獠牙的脸一下又恢复了正常,伸手在肉球上拍了拍,语气温柔极了:“呦呦,娘亲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肉球往她身上蹭了蹭,很依恋一般。
这场面看着诡异极了,四面八方的视线投在肉球身上,察觉到那些视线中的惊讶、怪异,魔婴忽然发出阵细嫩的嘤嘤呜呜声,身上的煞气愈发浓郁,似乎是很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
眼见着他就要暴走,阿嫣连忙安抚:“呦呦不哭,很快娘就能帮你收集好精气,凝练出身体了,呦呦这样也很可爱,娘很喜欢。
溪兰烬无言片刻,扭头问谢拾檀:“仙尊,你方才说的诅咒是什么意思?
还不如叫小谢。
谢拾檀心里闷闷的,不太喜欢被溪兰烬这么叫,但还是解答了:“方才只是猜测,现在确信了。她用诅咒留下了那孩子的灵魂,但因是诅咒,所以变成了这样。
半年前,阿嫣遇到横祸身死之时,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怎么会这种诅咒的?
谢拾檀平静地看女鬼阿嫣安抚了会儿那个肉球,雪白的长靴一迈,走向了他们。
刚被安抚好的肉球意识到危险靠近,倏然弹动起来,阿嫣清醒地知道他们绝对敌不过谢拾檀,惊呼了声“不要,但肉球已经弹飞出去,裹在一团浓浓的魔气之中,飞快吞噬了附近几只看热闹凑近的鬼,肉球顿时变大了一分,带着浓浓煞气冲来。
但他速度再快,也近不了谢拾檀的身,反倒被谢拾檀身周的护身剑气刮得血淋漓的。
见肉球受了伤,阿嫣也瞬间发起了狂。
溪兰烬瞅着眼前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实在话,呦呦虽然携带着魔气,又被诅咒过,邪异强大,但就算加上女鬼阿嫣,也连江浸月都打不过。
不杀了这母子的话,往后阿嫣必然会为了维持
呦呦的灵力,继续谋害活人,夺取精气。
但若是直接杀了这母子,又似乎有点……
溪兰烬忍不住捅了捅江浸月的腰:“江门主,你想个办法。”
是真的一点也不装了啊,还敢捅门主腰子!
江浸月依旧目不斜视,不看他的脸:“我都说了,我是器修,不擅长镇鬼!”
溪兰烬嘀咕一声“真没用”,江浸月听到这声嘀咕,大怒:“那你家妄生仙尊就有办法了?”
谢拾檀突然抬手,浑身伤痕累累的肉球和阿嫣如被无形的绳子困缚住,陡然间动弹不得。
“想让他解除诅咒转世投胎吗?“
谢拾檀居高临下地望着动弹不得的两只厉鬼,语气淡淡的:“做个交易。”
阿嫣完全没想到,谢拾檀抓住他们,不仅没有立刻杀了他们,反而还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愣了一下。
她已经知道谢拾檀是谁了,就算曾是凡人,也听说过妄生仙尊的杀名。
她的视线不由落到还在奋力挣扎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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