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汐也知自己此刻的模样，一个在天子御前几近癫狂的女子。如果换作旁人，只怕早已被拖出殿外，杖责至死。

太后那一张脸，脸色气得发青，连呼吸都带着颤音，眼看就要随时中风倒地。想必在太后、大长公主与代王的眼中，她此刻的模样，早已超越史书上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妃，几乎成了勾栏院里那等卑贱之流。

“贵妃，起来。”

皇帝低哑的声音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那眼神空洞地落在贵妃身上，嘴角微微抽搐，仿佛想笑，却又似要哭出来。

奚汐心里清楚，她今日当着三位明氏皇族话事人的面这般失态，至少在他们面前，她走向中宫的路就已经断了，所以明吟渊才会如此绝望。

可她依旧死死攥住他衣襟，泪眼婆娑：“陛下不答应臣妾，臣妾便不起身！襄国公夫人乃馨宁郡主嫡母，来日便是皇后之母，是尊贵无双的国夫人。仅因臣妾这等卑微之人不慎坠湖，便被逼得袁夫人万念俱灰……陛下！”

她痛心疾首地发出一声呼喊，惊得满殿皆是一颤。随着呼声她仰头闭眼，像是情绪太过激动，竟一时晕厥过去。太后和代王倒抽一口冷气，同时站起。

然而，就在殿内人惊惶未定之时，她又睁开了眼。那湿漉漉的眼眸，带着破碎的柔弱和戚戚的哀求，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臣妾此前才犯下天大的过错，如今仍在母家闭门思过，本已是戴罪之身……若袁夫人因此殒命，这份罪过，臣妾如何承担得起！”

“贵妃！”明吟渊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差点从额角跳脱出来，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忍住将她夹在腋下逃出殿门的冲动，“你、要、朕、答、应、你、何、事？”

皇帝陛下，眼看就要爆裂开来。

奚汐一愣。啊？她没说吗？哎呀，哭得太认真，忘了。

她略微直起身，仍带着抽泣：“臣妾求陛下命内刑司放袁夫人归家，不再追究此事。”

此话一出，满殿骤然一静。

刚坐回去的太后和代王又从座上起身，二人眼中尽是震惊和狐疑。

他们今日之所以被大长公主召来，亲临御前，是因为大长公主暗中传话，言之凿凿地说贵妃今日入宫，意在借袁夫人之事，胁迫皇帝改立她为后。

身为皇族亲长，他们岂能容许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尽管他们心中都明白，大长公主此举未必无私，但当“礼法”与“天威”被搬出来时，他们又怎能不来？

可如今，贵妃所求，竟并非后位，而是要替袁夫人脱罪？！

她不是在逼宫，而是在求命，为一个企图要她性命的人求命？

太后与代王惊疑不定，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动摇。或许，他们错看了她？

大长公主不自觉地攥紧了十指，眉间怒意汹涌，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贵妃。殿内之人谁不心知肚明，这个女人不过是装可怜、演戏罢了，可她偏偏发作不得——太后尚未开口，连身为宗正的代王也按兵不动，她一个公主，又岂能贸然出声？

明吟渊终于呼出一口闷气。贵妃想唱这出大戏，总得把戏词说清楚吧？光是哭哭啼啼，叫他怎么接话？

他故作震怒，喝斥道：“胡闹！堂堂一国贵妃被人意图加害，你竟要朕就此作罢？你当我大昭的律法纲纪任由你当做儿戏不成！”

贵妃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肩膀一缩，纤弱的身子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或许……或许是郡主看错了，不是袁夫人把臣妾推下湖的……”

“贵妃慎言！”

奚汐心中冷笑，大长公主终于忍无可忍了。

大长公主她上前一步，沉声道：“当日那亭子里除了贵妃，只有袁氏和郡主两人。贵妃此话，莫非是在说郡主推你入水？”

奚汐吓得一头钻进皇帝怀里，不但躲进他怀里，还拉起他的臂膀挡在自己眼前，只露出半张小脸望着对方，一副仿佛大长公主是猛兽的模样。

她虽是气死人，可这般举动实在令人哭笑不得，明吟渊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臣妾……臣妾怎敢诬陷郡主……呜……”她转头埋进皇帝怀里，哽咽着说：“陛下，也许是臣妾不小心，脚下一滑，失足坠湖……”

大长公主几乎咬碎银牙，“你！”

奚汐把脸捂在皇帝怀里，得意地笑起来。我就是妖妃，有本事你咬我啊。

代王明晏清别过脸去，同样强忍笑意。那亭子的栏杆齐腰高，要怎样失足才会滑进湖里？

“陛下，陛下！”奚汐双手勾住皇帝脖子，仰望着他，又哭又摇：“陛下答应臣妾好不好，好不好！臣妾知道，有人传言我有非分之想，可我对天发誓，对皇后之位从未有过半分觊觎！臣妾求陛下饶恕袁夫人，绝不是为了那中宫的位置！”

她捧着胸口，语气凄楚：“臣妾实在愚钝，虽未做亏心事，却几番莫名背负污名。袁夫人贤淑温良，誉满京城，若她在内刑司有个三长两短，臣妾更是百口莫辩，日后还如何有脸面活在这世上！陛下若不答应，才是真正害了臣妾！若是有人阻拦臣妾所求，那才是害了袁夫人，又要臣妾的命啊！陛下明察！”

她句句不提大长公主，却句句刺得人血溅五步。

永福宫的掌事太监尹全赶紧上前扶住大长公主，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过去。

看着大长公主脸上血色褪尽，太后心中竟浮起一丝快意。好歹贵妃从前没真把她气死，可大长公主这模样，怕是魂儿都气得炸飞了一半。昔日大长公主还讥讽她治不住一个小小贵妃，如今可好，见识到了吧？

跪在地上说了这么久，明吟渊也真撑不住了，干脆一把扣住贵妃的腰站起身来。

他俨然已是气过了头，语气反倒平静下来：“照贵妃所说，袁氏就此逃过她的罪责？”

奚汐一边擦泪一边抽泣：“也不能完全无罚……”她故作沉思片刻才道：“馨宁郡主将来母仪天下，有袁氏这个母亲，难免有损中宫清誉，不如……”

她怯生生地扫了殿中一眼，又躲进皇帝怀里，声音微弱：“不如让国公爷休妻……”话到嘴边，她忽然改了主意。

这世间，凭什么人善就要被人欺。

她清了清哭哑的嗓子，字字清晰：“不如让国公爷与袁夫人和离。”

殿内之人皆是一愣，她竟然说和离？！

“袁氏谋害一品贵妃，罪大恶极。如此歹毒之人，襄国公能休了她，已是陛下天大的恩典！贵妃莫非是被湖水呛坏了脑子，胡言乱语起来？”大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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