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暮云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可爱,一蹦一跳地上前,揪住自己的衣袖,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公子,这条路通往哪里呀?”
贺暮云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拱门,此时的样子莫名傻气,在官场历练出的人情往来让他堪堪收回思绪,冲着不远处的小姑娘一笑,转身走了。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贺府,问家仆找来酒喝。
贺暮云平日只饮清茶,极少喝酒,可今日那小姑娘的脸,不知怎的勾起了他心里尘封的往事,酸软上涌,不得自在,实在难以入眠。
他找了她七年了。
以他之才,本在三省六部有大好官程,为找她费尽心机,将自己调进了长风院,只做了一个打杂的文书总管。
并非无人惜才,翰林院的掌院大人曾想把大千金许配给他,明示暗示保他进内阁,可心上人无处可寻,他的心如一汪死水,再难情动。
烈酒入喉,醉花了眼。
那时的贺暮云很慌张,脸都憋红了,直到后来,才在心里默默回答:“这条路通往我的心。”
鲸山小院。
郁夜听完一耳朵闲事,没觉得有趣。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见着陈无宁,总觉得惹不起这人,连少爷脾性都会不自觉地收敛三分。
他从昨天就开始盘算搬走这事,反正他有的是钱,哪里不能落脚。
可一想起要远离陈无宁,心像是被剜了一块似的,光想了个开头就难受得作罢。
夜色深沉,两人躺在床上,人为的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陈无宁也不知怎么了,离他十丈远,恨不得睡进墙壁里,郁夜靠边躺得半个身体都快掉下去了,床中间留出的距离再塞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都失眠了,郁夜默默地为自己辩解,一定是在家的时候没有朋友,所以一不小心遇见一个,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情绪,可以理解。
他还没复健完,黑暗中传来陈无宁轻轻的声音:“你要不走吧,待在我身边也没什么意思。当然,如果你喜欢这个院子,我走也可以。”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敲得郁夜的心肝绞着痛,下意识地接话:“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谁都各有各的路,”陈无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他说得对,郁夜却感觉五内俱焚,眼前突然闪出两人分别时的场景,痛得他完全没了理智,也不装怪了,一个翻身,有点想抱抱陈无宁。
可手终究没搭上去。
郁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还会停留多久?”
陈无宁:“大概八九个月。”
郁夜心算自己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他压抑着难受,因此语气显得有些冷淡:“那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陈无宁翻了过来,面对郁夜。
屋里并非全黑,中秋时分,月儿高高挂在云端,一瀑莹白透进床铺的轻纱间,他看见郁夜的眼里含着泪花,闪着光。
陈无宁突然觉得释怀了,带着些氤氲的笑意数落他:“明明就是你在闹。”
郁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算是领了这句埋汰。
次日早晨,庄笙连饭都不敢出来吃,飞絮三请五请,才把他从房里叫出来。他觑着郁夜这疯子的脸色,没看出要活剐了他的意思,于是讪讪地坐到桌边。
郁夜再不作妖了,和气宣布:“明天是中秋,我请大家吃饭。飞絮,你今儿个跑趟腿,打听一下哪家饭菜有名,订上一桌。”
飞絮领命称是,庄笙心里奇道:怎的一觉醒来,旁边换人了?!
乌雪泥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不忘再讨个好:“师兄,明天过节,这几天的早课就免了嘛。”
她想得太美,得到了一语毙之:“小师妹,你就做梦吧!”
乌雪泥默默地破口大骂。
吃完早饭,各干各的。
乌雪泥顶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背书,那模样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书里。下山几个月了,她还没新学会几个字,陈无宁总算能理解师父教书育人的癫狂,自觉已经尽了力,觉得师父很有远见,这无用的小师妹恐怕将来只能靠一身皮囊过活了,还是在不长残的情况下。
庄笙出门寻机缘去了,他的房间被鸡零狗碎塞了个满当,却也没讨得宿林一句好话。他也不气馁,想来这些俗世玩意儿入不了哥哥的眼,想着再找些宝贝。
宿林平日要么在街边喝茶,要么不见踪影,没人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大家都习以为常。
陈无宁照常练剑,他的身姿越发利落,剑风过处,蓝雾树叶飘洒,卷着细微清香,洒了满身。
在旁观看的郁夜心有所动,抬脚出了门。
中秋家宴,本是至亲好友团聚时分,诉一诉闲话家常,品一品红尘浮生。
他们这一行,有被师父赶出门流浪的,有离家出走的叛逆少爷,有连自己是什么品种都不知道的,也有纯粹的败家子神经病,天南海北凑了一桌。
郁夜在钱财方面十分大方,于南门雀生楼设晚宴,乌雪泥这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跟着陈无宁朝二楼包厢跑去,一边跑一边欢呼。
上上下下的客人衣着皆不俗,都拿捏着气度,不是富商就是大臣。
六人于“仙字号”包厢落座,流水似的菜肴端了上来,小二在旁舌灿莲花地报菜名:“单笼黄金酥、天胜奴、醉贵妃、婆罗松稀、见风沉、汉宫玉面、酒酿鱼、八仙过海、钗头春、锦绣丸……”
花样多得别说乌雪泥了,就是陈无宁也只认识那碗面和那条鱼。
郁夜作为东道主,人模狗样地摆谱道:“跟大家认识也有段时间了,茫茫九洲相遇,颇有缘分,值此中秋团圆之际,本人借一桌薄宴,聊表心意……”
他平时哪会这般客气,装得也忒过了,众人吃他嘴短,只好端着坐,任他虚与委蛇地发表长篇大论。
幸好还有乌雪泥这个小家伙,她盯着满桌子的菜直吞口水,哪还想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车轱辘话,幽怨地说:“郁哥哥,我都快不认识你啦!”
郁夜十分享受众人的注目礼,正讲到兴致之处,意犹未尽,被个小丫头扫了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得干咳了几声:“呃,开吃。”
庄笙隔空给乌雪泥竖起大姆指:“小鬼,哥明天带你买糖吃。”
中秋夜宴一派祥和,你来我往间,大家暂时放下了各自的小龃龉,插科打诨好不热闹。
庄笙起了兴头,嚷着要喝酒。
陈无宁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喝酒的情景,师父吝啬,只给他倒了个浅杯底,这时回忆起来,口中竟生出些馋意,于是附和道:“喝点吧!”
郁夜瞄了陈无宁一眼,想这人表面是个极度自律的少年,没想到私底下还会喝酒?
他倒要看看!
飞絮打开包厢门,问小二要来酒水。乌雪泥也很好奇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能让师兄都牵肠挂肚的。她的小手偷摸伸来,陈无宁眼尖,一声喝住,嘱咐飞絮看着些她,小孩子喝点奶就行了。
陈无宁端起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酒香,流淌着一股子花蜜味。
他心里也没个数,只觉得香味诱人,便一饮而尽。
庄笙见他如此豪迈,跟着喝了起来,给宿林也递去一杯,想他尝尝这红尘热烈。宿林恐怕也被这时的氛围带歪了,竟然没有拒绝。
郁夜从未饮过酒,他自小被家里看得严,哪来的酒喝,下山后没人提,便没起过这个念头。此刻见大家、甚至连宿林都在喝酒,也忍不住尝了几口。
几壶酒下肚,一桌子的人醉意上头,东倒西歪,坐没坐相,口齿不清地糊言乱语,大着舌头谈天论地,恐怕都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飞絮不禁扶额,想着该拿这些醉鬼怎么办?她可弄不回去。好在宿林喝得不多,还剩一丝清明在,他用这点清明从指尖逼出酒气,整个人攸地清醒过来。
庄笙趴在桌上,已经合了眼,嘴里还在嘟囔,一声声地唤哥哥。
陈无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看那样子,或许只是发呆。
郁夜直愣愣地盯着陈无宁,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
宿林与飞絮商量了几句,飞絮牵着乌雪泥下楼,订好马车,宿林则负责把一个个醉鬼弄上去。
折腾到后半夜,大家终于回了鲸山小院。
陈无宁倒在床上,不醒人事。
郁夜似乎天生酒量还不错,颠簸一路,竟找回了一些神智。他偷摸地从袖口翻出一支男子样式的玉簪,那玉簪通体阳绿,一看就价值不菲,簪头还刻着一朵小花。
他也不管陈无宁是否睡着,使劲摇了摇,陈无宁的好梦被打扰,从一片混沌中缓缓地睁开眼,带着些许傻气。
郁夜:“你醒了?”
陈无宁似乎没听懂,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点头。
郁夜将玉簪揣进他手里,陈无宁低头瞧了瞧,眼神涣散,不明所以。
郁夜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说:“这是送你的。”
陈无宁还是没听懂,又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挂出一个浅浅的笑。
郁夜看着他晕染开来的笑容,心里生出了一丝甜蜜,嗔道:“瞧给你美的。”
虽说趁人醉酒行不轨实非君子所为,可这黑灯瞎火的,反正谁也看不见。郁夜侧过身,美滋滋地把手搭在了陈无宁腰上,非要搂着他睡一晚,甚至连明天被揍的借口都想好了:醉了,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好在第二天他自己先醒,暗搓搓地收回这只放肆的爪子,将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去院里等投食去了。
陈无宁这一觉睡得有些晚,醒来后发现手里拽着根发簪,他努力回想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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