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正盛。
沈清衍询问她是否今日就去拜访吴阿婆,傅媖想了想,决定还是改日。
虽说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单凭自己很难打动吴阿婆,求得她的指点。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全倚仗沈清衍。最起码,她想自己做些东西带给阿婆尝尝,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毕竟听沈清衍的说辞,她猜测吴阿婆应当是真心喜爱自己这门手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撤了面摊却还愿意每日在家做上两锅面,等老主顾来吃。
或许,做阳春面早已不仅仅是她的生计,也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沈清衍听她说改日,倒没有多问,只说何时想去知会他一声即可。
家里的水缸快要见底,傅媖准备去打几桶水回来,趁着日头好先把早晨换下来的那身衣裳洗了,赶紧晾晒起来。
再有个把月,梅雨季就要来了,估计这段时日雨天就会渐渐频繁起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一片云彩飘过来,就能带起一阵雨。
谁知她拎着水筲出门,却恰好被沈清蘅瞧见,然后被她告知无需去打水。
傅媖一头雾水,可沈清蘅匆匆撂下这一句,转身就跑回了屋。
等再出来时,她怀里抱着个木盆,盆里放着几件需要换洗的衣衫。
“嫂嫂学我这样,端个盆,然后再拎只桶去就行了。咱们这儿靠着河,哪用得着去井里打水。”
他们这儿不缺水,整个响水镇上的水井已算得上是很多的了,听那些年长的阿公阿婆说拢共得有二三十口,但平日里镇上的百姓依旧是习惯每逢做饭烧水才用井水,若只是浆洗衣服、洒扫、浇花浇菜,都是用河里的水。
只因浍水两条支流玉溪河与明月河穿镇而过,镇子上的人便利用河流修建起了数百处水圳,引河水为渠,于是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条水圳流经,浆洗、打水取用河水都极为方便。
更别说沈家的院子就倚在玉溪河边。
两个人走出巷子口就见河边早已聚了几个同样来浆洗衣服的娘子,还有个阿公正挑了两筲水准备回家。
那几个聚在一起的娘子大都梳着妇人发髻,瞧着似乎都是老相熟了,正抡着手里的棒槌凑在一处说说笑笑,不知正聊些什么,很是热闹。
傅媖无意凑热闹,打算叫上沈清蘅走远些,找个清静的地方。
可余光一扫,竟瞥见那一簇人旁边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朝沈清蘅示意了下,傅媖果断迈着步子往那边走去。
沈清蘅一愣,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跟上。
傅媖在离那人约一臂距离处蹲下,先从河里打了桶水倒进她与沈清蘅面前的木盆里。
然后边伸出两只手把衣裳浸在里头充分打湿,边自然而然地笑着同她搭话:“陈家娘子,好巧啊,你也来洗衣裳。今早那几个饭包可曾尝过,味道如何?要是觉得还能下口,等会儿豆儿汤做好,我再盛些送去给你尝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今早才见过的那个书商陈会的娘子。
沈清蘅原本正闷头摆弄自己手上的那件中单,闻言好奇地抬起头,向傅媖左手边看过去,却只瞧见一个乌黑的发尖。
傅媖说完,陈家娘子抡棒槌的手一顿,匆匆瞧她一眼,确认了她的身份,然后忙推拒起来,声音细若蚊呢:“不,不用了……多谢……”
她一直低着头,瞧不出脸上的表情,裸露在外的那小截白嫩的耳垂却渐渐泛起红。
可傅媖就好似看不出她的羞涩与拘谨一般,又道:“不打紧,就那一把绿豆,也不值几个钱。我昨日才嫁到镇上来,跟镇上的娘子们都还不熟络。可巧今早一见你就觉得面善,想同你亲近呢。”
她这话说得未免太过直白,甚至叫陈家娘子听来觉得有些露骨,耳根越发红了。
她忍不住侧了侧眼,偷偷去看她,却见傅媖始终没抬头瞧自己。
这才心头稍安,只是仍旧闷不吭声。
傅媖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来还不知道娘子你该如何称呼呢。我叫傅媖,娘子可以直接这般喊我,也可以唤我媖娘,都好。”
到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静听音的沈清蘅终于觉出不对。即便嫂嫂不是个冷淡的性子,可也不该对一个生人如此热情才对。
更何况这小娘子从始至终都是这般爱搭不理的模样,嫂嫂还一直同她搭话,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想了想,她低声凑到傅媖耳边去问。
却听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回:“莫急,回去我再同你说。”
恰在这时,那陈家娘子突然小声道:“我……我叫春桃,许春桃。”
傅媖一怔,转过头来,发自真心地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与她人极像,色若春桃,娇美丰盈。
许春桃大约不知道,她实际生了副十分不错的样貌。
肤色莹润,面容饱满,双颊带粉,瞧着就像一颗熟透了的石榴果,娇嫩欲滴。
只是她受惯了陈会的责辱呵骂,那番愁苦都刻在脸上,难免使容色黯淡不少。
似乎是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过,许春桃错愕地抬眼,目光疏疏从傅媖脸上略过,却也不敢与她对视,转瞬又低下头去。
不再说话。
傅媖心知与许春桃这样性格的人接近不可操之过急,今日问得了她的名字,便已是有所收获。
也不再刻意同她搭话,安静地捶打起木盆里的那件衣裙。
过了好一会儿,却忽地瞥见沈清蘅掏出样黑乎乎的东西,拿它对着衣衫擦拭。
傅媖好奇地凑上前瞧了片刻,然后恍然。
“这是胰子?”
沈清蘅点点头,瞥一眼右手边那群还在嘻嘻哈哈的妇人们,小声道:“嫂嫂别声张,这东西买来可不便宜,叫人知道了肯定会来借。”
她手上这小小一块就要二十文钱,且一家人用,最多只能撑上一两月。
寻常人家哪舍得费这个钱,不过是用些灶下烧过的草木灰或者皂荚罢了。
只是那些东西清洗的效果终究比胰子要差些。而她家从前在东京养成了习惯,要讲究些,兄长更是尤其爱洁,便一直用下来了。
傅媖了然,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会儿,果然发现那些妇人身侧大都放着个陶罐,偶尔伸进手去抹出来一点,擦在衣裳上,有的是草木灰,有的瞧着像是皂荚。
衣裳彻底泡开后,傅媖简单揉搓了两下,便将那块胰子从沈清蘅脚边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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