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长的目送下上了车，然后两人降下车窗和他们告别，愉快又令人紧张的夜晚结束了。

车子从车库驶出，宋言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色对段擢说：“这位影帝，麻烦你以后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我这个人卖艺不卖身的。”

段擢开着车，目视前方：“你讲点道理，到底是谁先动手动脚？”

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即使隔着手套和衣服布料，那把腰的触感也很明确，段擢的掌心到现在都还有点发烫，肩膀被那双手搭过的地方也是。段擢是起了坏心想逗宋言湫炸毛，但并没有想得到这样的反馈。

宋言湫下意识就要反驳段擢的指控，可回想之后，发现好像的确是自己先动手：“……”

他不讨厌肢体接触，和朋友们也常勾肩搭背，所以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是有点太没分寸，这个人可是段擢。

搞不好段擢回去就会把他碰过的衣服扔掉，碰过他的手套也扔掉。

于是宋言湫话锋一转：“那之前是谁先，这个就不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严格禁止在肢体上和对方过度接触，如有犯规，就要进行惩罚。行不行？”

段擢伸手点了电台，他习惯开车时听点声音，问：“怎么惩罚？”

宋言湫说：“无条件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这是下了血本了。

段擢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宋言湫感觉段擢有点心不在焉，他是在专注地开车没错，但是比起来的路上，现在段擢明显不在状态了。

上次他告诉孟朝，说段擢这个人喜怒无常，真的不是有意诋毁。

可是这一次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

说好的还没到互相看伤疤的程度呢？

小宋的心还是太软了。

“你怎么了？”他猜测着问，“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和阿姨他们相处吗？”

段擢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宋言湫没猜错。

段擢现在状态确实不怎么好，事实上，每一次和家人见面后他都是这样，长期的分离和陪伴缺失，让他无法敞开自己，也很好地融入他们的生活。

宋言湫说：“因为我在我爸爸家里就是这样的，秦阿姨……也就是我继母对我还不错，但是我和宋乐宁的关系一直特别差，每次过去都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宋言湫之所以会这样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连孟朝都不知道，宋言湫更不可能告诉段擢。

段擢没有否认。

宋言湫说：“我比你还稍微好一点，因为基本上每年都会和我爸见面。可是我听阿姨说，你们最长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也不会随便评价，但是我猜你那种游离感应该比我的更加强烈。”

是最亲的人，却隔了一层纱。

过于礼貌，怕伤害对方，也不能任性恣意地做自己。

“我们爱他们，可惜没有和他们共同拥有一段时光，也许这会造成隔阂，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亲情是斩断不了的牵绊，所以享受当下的互相陪伴就好啦。”

段擢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却说：“你好像很能和人共情。”

“因为我是做音乐的人，你不知道吗，艺术家都是很敏感的。”

宋言湫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有一丢丢“饭困”，难得没有把段擢当合作对象，而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和你们这种职业的人群不一样，你们需要精密计算、心态上保持冷静，潜移默化中你们在生活里也是偏向理性的，而我们是感性至上。”

段擢听了这番话，问他：“那你当时会来找我假结婚，也是出于绝对的感性？”

父亲的事业破产、牢狱之灾、哪一样都是实打实的利益相关，就连他们现在的合作，其实也和一个“利”字牢牢锁定。这是理性，和感性没什么关系。

宋言湫只说：“也许吧，当时只是想那么做就做了，算是感性驱使？反正我知道你绝对是出于理性。”

段擢：“嗯。”

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和任何人结婚。

可是，宋言湫立刻推翻了自己的定论：“不对，深挖一下，你是因为想要留住祖母的房子，留住那个你从小成长的地方，所以才不得不想办法遵守遗嘱的，应该算是感性才对。”

他惊讶地感叹，“人真是复杂的生物啊。”

段擢竟然反驳不了，尤其是针对宋言湫的最后一句话。他也曾以为自己除了追求事业顶峰心无旁骛，没想到也有愿意为之牺牲的东西。

宋言湫书到用时方恨少，回忆着：“……有句话说理性与感性是灵魂的什么船来着？”

“理性与热情，是灵魂之舵与帆。纪伯伦说的。”段擢接着他的话，却仍然站在理性那一边，“但帕斯卡也说过，心有它的理性，是理性所不知的。”

宋言湫：“什么意思？”

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段擢从不好为人师，只简短道：“意思是人类是理性的动物。”

亚里士多德说的。

真固执。宋言湫想。

假结婚的开始不太愉快，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载电台的歌曲播放着，宋言湫没有睡觉，两个人一路无言。车子行驶到一个数码商城附近，宋言湫忽然开口：“段擢，你在路口放我下来，我想去买点东西。”

段擢终于回过神：“买什么？”

“蓝光播放器。”

宋言湫提着手里的袋子示意，这是《情迷玻璃岛》的蓝光碟，他问阿姨借的，想看看里面的幕后特辑。特辑里有片场的花絮，这是他没看过的宋如芳的影像。

“这个可以用家里游戏主机播放，但是兼容性和解析度可能不太好，我比较想看原画质。”

段擢：“你现在不怕被拍到？”

“都这么晚了，商城都要关门了，应该没有狗仔会拍我吧。”宋言湫想了想，抱着侥幸说，“你在路边让我下车就好，不用等我。”

他很坚持，手指还下意识攥着口袋，看来是多等一刻都不行了。

像小朋友有了新的漫画书，完全忍不住不打开。

段擢打了转向灯，大发慈悲地说：“我陪你吧，应该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不好打车。”

宋言湫只想速战速决，便也没有拒绝：“你这么好？”

“就当谢谢你。”段擢弯弯嘴唇，“今晚表现得很不错，辛苦了你。”

突然这么客气，宋言湫都不习惯了，一时没想到要回答什么：“……不用谢。”

这些义务都写在协议里了，不是吗。

等两个人停好车，宋言湫展示了变装经验，原来那脸基尼竟然是可以拆卸的。大晚上的戴墨镜更加引人注目，只见他三两下就把它变成了一个口罩，把非常有辨识度的脸遮起来，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长睫毛眨啊眨的，好在稍微没那么显眼了。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出国读书后就很难得过来逛了。”

没想到段擢说的陪，不是在车里等，而是真的下车来陪，宋言湫有点惊讶，所以特地找了话题。

“像我买游戏卡带、配置主机，还有一些MIDI设备，都是在这里买的……在这里买比网上更快，有些绝版的、首发的东西在这里也有很大可能淘到。我在这里有三十多万积分呢。”

“多少钱一分？”

“一块钱。”

三十多万积分也就是三十多万金额。

段擢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然，我这些年攒的零花钱都花在这里了。”宋言湫说，“光是游戏是花不了这么多，大部分都花在正经用途，我们玩音乐其实也很费钱的。比如一些音响，真的是贵得非常离谱，我可买不起。”

所谓攒的零花钱，可能包括部分生活费，压岁钱以及升学奖励。

身为一个“星二代”，一个半活动状态的艺人，宋言湫的生活远没有很多人想象中奢侈，甚至不及宋乐宁开销的几十分之一，光是段擢曾听说过的金额，就能让宋言湫在商城的积分翻上几番。

很久没来逛了，看得出宋言湫有点亢奋，连话都多了一些。路过游戏商店时，他没忍住看了几眼，海报上是他常玩的一个游戏续作。

不过他心里惦记着正事，目不斜视，直接拿下一台蓝光播放器。

段擢从没来过类似的地方，只见各种数码产品琳琅满目，这么晚了仍然有不少顾客，简直是爱好者的快乐天堂，也是他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

“买好啦。”宋言湫顺便还买了一些线材，抱着个纸箱子，“刚刚差点被认出来，快走快走。”

段擢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纸箱端过来。

“我自己可以拿。”

宋言湫说。

这里也没有别人，不用演戏。

“不客气。”段擢没有把纸箱还给他的意思，“我来拿，会走得更快。”

已经有人在拍照了。

宋言湫不好意思地追上去：“你不是手有伤吗……”

一个走一个追，果然离开得很迅速。

前后只花了不到半小时，重新回到车上时，段擢低落的情绪已调整好。把宋言湫送回楼下，他还良心发现似的对宋言湫说：“这一次比较突然，下次我会提早预约。”

宋言湫满心都是碟片，迫不及待想上楼观看，一边下车一边说：“好，下次早点说。不过你下次不用帮我准备礼物。还有，下周我爸爸来的时候，希望你也可以表现得很好。”

段擢点了下头，又习惯性地说了句：“OK。”

宋言湫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那么，晚安段影帝！今天我就下班啦！下场戏call我！”

段擢把车掉了头，后视镜里看见宋言湫抱着纸箱子站在蓝花楹下，很有礼貌地目送他离开，

结束得这么官方，迅速抽离角色，到底在说谁感性。

*

周二，宋言湫的整个宣传期正式开启。

孟朝一大早就开车来接他，带他去造型师的工作室做妆发。这张专辑是有未来感的，之前在M国录制MV的造型比较夸张，整个宣传期，宋言湫都有固定的造型主题，会尽量贴合主打歌mv概念，走的是比较酷的路线。

头发已经提前一天染过，花了十个小时染成了浅色，宋言湫每次照镜子，都能立刻感觉到艺人生活正式开始的紧迫感。

工作室距离节目录影棚很近，造型师也是曾在练习生时期合作过的。

宋言湫一到，就有很多工作人员对他说恭喜，大家这几天都在网上吃瓜，得知了他的婚讯，让宋言湫真的有种办了喜事的错觉。

造型师叫吴小天，算是业内大腕，以前和宋如芳有几分交情，一见宋言湫就抱了抱他，又摸了他的脸：“哎哟，我们小湫真的长大了，都比我高这么多啦。”

“小天老师好。”宋言湫乖乖打了招呼。

“以前见面就叫我叔叔，平白长辈分！臭小子，现在知道改口啦。”吴小天拍了他胸口一下，“我还这么年轻，你叫哥哥也可以啦。”

又招呼助理，“来，给孩子一杯冰美式，醒醒神消消肿。”

孟朝在旁边说：“小湫今天第一次亮相，辛苦你了小天老师。”

吴小天把人摁在椅子上，已经开始端详镜子里，看适合宋言湫今天录节目的造型：“孟哥你这句话多余了哈，那还用说吗，我们自己家的孩子必须闪亮登场。瞅瞅这脸多漂亮，这皮肤多好。啧啧，这么完美水嫩的一棵大白菜，刚长成就被……被帅哥拱了。真叫人心肌梗塞，看到新闻我都想去拼命。”

宋言湫：“……”

并没有被拱！也不可能被拱谢谢了！

每个人都三句不离段擢，吴小天说：“可惜睁眼一看，是真的般配。小湫啊，你老公怎么那么帅，他还打球吗，还接商务吗？如果还要打球的话能不能让我做做造型。”

老公。

很好，从这里就初见端倪了。看来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言湫狂灌冰美式。

下午宋言湫抵达节目录制地附近，已经有乌泱泱的一群记者和粉丝在楼下应援。宋言湫的行程图前段时间就放出来过，这次他爆出婚讯后首次公开露面，远远地就听见了尖叫声。

“湫湫！宋言湫！”

“啊啊啊啊宝宝！小湫！”

“宋言湫！宋言湫！”

“儿砸！新发色美死了！”

“宝宝今天好帅啊啊啊啊！！！”

安保出动维持秩序，宋言湫下了车准备步入大楼，没忍心还是停住了脚步，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何况宋言湫一向如此，现场的尖叫声更大了。

“啊啊啊啊啊！！！！！”

“湫湫加油！好好表现！”

“妈妈和姨姨会支持你的！”

“我们永远爱你！宝宝最棒！”

“《逆时间》大卖！”

和以往不同，这次粉丝里还有了新势力的加入，短短几天时间，就有CP粉诞生了。

“宝宝宝宝！你觉得‘桌球’这个CP名怎么样！”

“擢湫，就是桌球！”

“你以后会不会给老公写歌呀！”

“期待你们的互动，一定要恩恩爱爱啊！”

宋言湫都有点懵了，一边挥手，一边又给大家鞠了个躬，在人群推搡着涌过来之前，被孟朝和安保推着进入了大楼。

“桌球”，这么快就取代了“言织有理”吗？

粉丝们的风向转得也太快了吧！

不等他回味过来，人就已经进了电台直播间。

虽然《耳语FM》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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