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六,挂红结彩的甄府大门口,老管事早已恭候多时。
仆役里,就数卢宽最沉不住气,这小子蹲坐在不远处,急切张望着西边那条熙熙攘攘的长街。
他被毒辣的日头晒得两鬓濡湿,连眼皮都快撑不开了,直到接近晌午的时候,才终于盼见那抹浓郁的红,是噌的一声蹦高,朗道:“三朝回门!五娘子回鸾喽!”
如同首尾连贯的游鱼,相当阔绰的仪仗正浩浩荡荡压过来。不少百姓也凑在街道两边,引颈翘首地看热闹。
等赤甲护卫簇拥的丹辇停稳后,周管家左右使了眼色。几名小仆立马领命,站在石兽旁敲锣打鼓,一时乐响掀天,铿锵顿挫。
此时,袖坐于前庭、闭目假寐的甄尧,自然也听见了这动静,他不慌不忙地睁眼,起身纳履,整理衣冠,待会儿奉迎贵客,单从面上看,必须维持住一家之主的风范。
而内院的前门,他的夫人还在等消息,薛婉紧攥巾帕,时不时围着檐柱踱步,显得格外焦急。
随侍在旁的丫鬟引棠不由打趣:“您这样看重,莫不是在候着哪位皇亲国戚?仔细晒久了日头,沁出汗来。”
“皇亲国戚?可不是嘛。”薛婉故意冷哼了一声,挺了挺脖子,“私下谁敢不认,这河北的土皇帝到底姓甚名谁!”
自打甄袁两家定下这门亲事,她在邺城的贵妇人堆里,便算扬眉吐气了,各个遇见了,不说多阿谀奉承,那至少也得持有三分的敬意。
引棠笑了笑,感慨:“五娘子确实命好,往后必定尽享尊荣。”
“夫贵妻荣,小妹自是最有福气的。”薛婉点头,“咱们也捎带着沾了光,所以啊,今日归宁,万万不可怠慢。”
话音刚落,外边就有动静了。丫鬟观杏匆匆跑来报信:“来了,来了!五娘子同袁姑婿回门了!”
闻此,薛婉晃着她那一整套华贵的金玉首饰,不由喜笑颜开,后又谨慎地提了口气:“快,再去知会霍夫人,可以备宴了,先上些香茶瓜果垫垫肚子。”
从送嫁到回门,也不过三日,可境况已然完全不同。
季蘅总觉着,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有些别扭,欢喜不由少了小半,但忽略掉这些,又能与母亲嫂嫂相处,比在袁家,心里还是舒坦的。
“家无常礼,快快起来。”辉恩堂里,甄母张氏笑得合不拢嘴,细细打量着请安的孩儿,尤其是那位尊贵的五女婿。
只见他有条不紊地行礼问安:“今日临行前,家母多嘱咐了些言语,故而耽误迟了。”
季蘅不免忆起今早刘氏那副怄气的嘴脸,对夫妻俩欲留宿甄家的安排颇为不满,上来就是好一顿含沙射影的敲打。初为人媳的她却不惧这个,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私地依然我行我素,以她的脾性,绝不会对一个认识没几天且口碑不佳的所谓长辈,言听计从的。
“无碍无碍,受邺侯夫人惦念,该是我家的福份。”
哪怕已经成了长辈、姻亲,甄家人对袁熙仍保有一种敬畏的讨好。也对,区区婚约搭建的脆弱关系,如何跃得过兵权下的尊卑之分。
他继续温和笑道:“我夫妇二人,备了些俗物,还望外姑不弃,愿您永葆康健,顺遂无虞。”
闻此,季蘅不由斜过眼,与袁熙的目光短暂交汇,笑了笑,她没有立即随夫君入座,而是直接依偎到母亲身边,小声撒娇道:“女儿想您了。”
“愈发忘了规矩!让姑婿瞧着,你不羞人?”
袁熙倒很知趣,笑道:“家无常礼,外姑说得是。”
嘴上虽叱责,张氏却用力搂紧了女儿,顿时涌入心田的酸涩,湿润了眼眶,让她难以自持,不由举起衣袖拭泪。
“好端端的,母亲怎么哭了?”
“想你那四个姐姐,当年也是这般年纪出嫁,如今却与我骨肉分离,多年不曾相见……”
闻此,霍逦忙宽慰:“远归远,好在四位娘子皆遇良人,所托非富即贵。等咱们袁大将军扫清四海,复归天下太平,岂无阖家团圆之时?到底还是五娘子最有福。今日归宁,您可得高高兴兴的。”
季蘅抽出帕子,轻轻拂过张氏的面颊,撒娇道:“阿母莫伤心,众位姐姐每寄家书,总要殷切叮嘱孩儿,务必替她们恪尽孝道。我自当铭记,往后多多归省,以伴阿母膝下。”
千哄万哄,张氏终于止了伤感,笑道:“哪里舍得让你这个心肝儿来去辛苦,只要在袁家少惹祸,为母便谢天谢地了!”
众人一阵哄笑,再不聊伤心事。
请完安,午膳也预备上了,自家人先“简单”填填肚子,待到黄昏时候,才是宴请亲族的大餐。
之后,霍逦伺候张氏去午歇,甄尧与袁熙留在前厅喝茶闲话,季蘅则被两位嫂子陪着回了原本的闺房。
“回了娘家,按俗礼,妹婿便不能与你同房,我已经让丫鬟收拾好了耦闲轩作甥馆,他呢,以前也在那儿歇过的,该是习惯些。离你这里虽然远,但有志者事竟成嘛,若真想见面,多走几步路也不难。”
“远点好。”季蘅其实很满意这个安排,笑说,“我就常怀念一个人住的时候,想怎么躺着、坐着、卧着都成,随心所欲的。”
“如今都嫁人了,还是昨前那副小孩心性。你在袁府,也这么跟邺侯、夫人他们说话的?”
“我又不傻,分得清好赖亲疏,对你们与对外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她佯作叹气,“连续起了这几日的大早,瞧,眼珠子都疲黯了。”
薛婉却没想怜香惜玉,只奚落地点了下她额头:“哟,原是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袁家人可有刁难欺负你?”邓端关切问,“我瞧着,弥儿确实清瘦不少。”
“欺负倒算不上,我只是不太习惯,嫂嫂放心,”季蘅笑说,“便是真的有人欺负我了,那我岂是吃素的,也得欺负回去。”
“休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我听了都害怕。”
三人百无禁忌地说笑着高兴,踏进了集芳馆。此行随季蘅归宁的丫鬟,是缦双和细宝,她俩正在收拾屋子。
“住惯了袁府的雕栏玉砌,你们几个怕不会嫌这寒碜罢?”
听到薛夫人尖锐的打趣之语,向来不拘的细宝笑嘻嘻应道:“您不晓得,这才几天啊,娘子就同我们念叨多回了,是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什么胡话,还狗窝呢,”薛婉笑着剜了她一眼,“你们也惯随娘子胡闹,嘴上没点浆糊,尽漏着风。”
“这回了自家府上,奴婢一时失察……”
“细宝!你去帮我把那只红绸缎的包袱取来,上面绣着麒麟纹的。”生怕再聊起什么不中听的,季蘅连忙找了个新话头,请薛婉坐下,“我这给阿渠、景湛、嫂嫂们,还有大伙儿都带了些小玩意。准备得仓促,您过目了可不许嫌弃。”
“你这是什么话?谦虚过了头可就算恶意卖弄了。”薛婉揶揄,“谁不知道满河北最好的东西都进了邺城,而邺城里最好的,都进了你们袁府。我哪里配嫌弃?”
季蘅吁咈,盯着缦双正好奉上的茶点,笑道:“我反而觉得咱家比袁府好太多了。”
薛婉却纠正:“那袁府也是你的家!”
闻此,季蘅有些别扭了,不太想继续接话,于是命细宝跪坐在榻边,打开包袱,她从那堆东西里,选了红木盒子,装着颗硕大的夜明珠,说:“这玩意若趁夜来看,幽幽似月光般,一点儿也不刺眼,再裹层布,悬在孩子的摇篮之上,夜里能安稳些。”
“这倒是个稀罕的好东西。先替渠女多谢她小姑姑了。”
“嗯。我当人家姑母的,自然要用心对她好了。否则我又能对谁掏心掏肺呢。”
薛婉亦笑道:“晚些时候等孩子睡醒了,再亲自带来问安。她已经会走路,喊姑姑了!”
季蘅不由感慨:“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阿渠都过周岁了。”
“可不是嘛,周岁试儿,渠丫头竟只抓了一颗枣。恐以后也没什么出息,我更不指望。不过人家说,这是有口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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