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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既相见,不想见

“他中了缠丝蛊。”

金九没有提及宋十玉的身份,顺带隐去那两段露水情缘,与澹兮说了事情原委。

“我现下伤重,无法为他根治心疾。”澹兮听出她话中略有遮掩,心里明镜似的感到不快,“再者,你知道的……母亲死后,我未曾继续研习缠丝蛊。”

“啊?我哪知道?”

“我给你送了信,藏在送你的东西……”澹兮咬牙,“你一点都没拆开来看吗!”

“都长虫了,我怎么拆?”

“你是不是都把它们丢在阴暗潮湿的盒子里!那是我怕给你惹事,刻意做的!”

能隐消灭信物的蛊虫,生怕她在宫内得个坏名声。但凡她能拿着把玩一息,掰开来看看,就会有漂亮的彩蝶从信中飞出,反之生卵长虫。

面对澹兮出离愤怒的目光,金九默默移开视线,最后将求救的目光落在宋十玉身上。

宋十玉:“……”

什么意思?

她的夫郎,要他哄?

澹兮越想越气,见她还在看宋十玉更是气得肝疼。

他也不管她,自顾自将衣摆撕下,忍痛给自己接上刚刚脱臼的腿骨,捆扎好伤处后一瘸一拐爬起,走过宋十玉身边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诶,诶,这就走了?等会,你先给他个什么东西续续命,巫医大叔说只给他维持七日性命,你寨子里的人我也不懂她们做了什么让他现在活蹦乱跳,好歹给看看……”金九声音渐弱。

澹兮回头盯着她盯了许久,这才说:“我给你治好这一个,以后不许再带人到我面前。”

不许带那些容色好的伶人。

也不许她再拈花惹草,让他心寒。

许多重话,到了喉间又再次咽下。

澹兮望着她,终究是舍不得。

金九只听出表层意思,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绝不再带任何人到你面前。否则天雷劈死我!”

到其他巫蛊师面前总行了吧。

话音刚落,头顶倒塌声轰鸣,宛若雨季雷吟。

是议事厅烧塌的动静。

金九默默收回手。

澹兮见她心虚,心中多少有怨气。

这女人发誓跟喝水似的,左一杯,右一杯,饮完就忘。

宋十玉听完她们说话,心中莫名有些涩意,像被未熟透的果子麻了下。

原来金九以前也带过人到澹兮面前,自己并不是那个特别的。

她原来,对谁都很好……

尴尬的气氛在洞道弥漫。

头顶山岩滴水,正中金九天灵盖,顺着她额头流下,衬得她愈发虚。

澹兮懒得与她继续置气,等以后名正言顺,他再慢慢收拢她的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自己引起的巫蛊祸患。

"手伸过来。"澹兮看向宋十玉,语气不太好,甚至态度堪称恶劣。

金九抱歉地朝宋十玉笑笑。

宋十玉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往前走几步后抬手将自己腕递到澹兮手下。

"你不怕我动手?"澹兮意外,他还以为宋十玉多少会提防自己。

澹兮目光盯在宋十玉脸上,这样靠近了看,火光下这人样貌愈发好看。他恨恨望着宋十玉,心知光靠脸自己比不过,目光往下又去看宋十玉衣襟下遮掩半块的红痕,恼怒想,金九这狗东西,在外偷吃能不能别舞到自己面前?

至少不要让自己发现。

这点都做不到,真不怕自己生气吗?

宋十玉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衣襟,不明白澹兮老盯着自己脖子看什么。

难道是金九往自己身上留印子了?

澹兮忍着气,按在宋十玉腕上,当即冷笑:"你们做了。"

不容置喙的四个字。

仿佛她们要敢狡辩,他能抽出宋十玉的脉亲自给金九看。

空气凝结,落水可闻。

一滴又一滴,砸到地上凹洞,水滴石穿。

三人像是成了雕像,一动不动。

金九不敢吱声,脑中疯狂找话想瞒过去。

五年时间变化太大,她都不知道澹兮竟会把脉。巫蛊师不是不把脉只看脉络的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要怎么说?

硬扛到底说自己没有?还是干脆承认?承认的话,他会怎么样?

宋十玉也慌了一瞬,总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他细细去看澹兮脸色,发现这人虽是跟他说话,眼睛却在盯着金九。

身形晃动,宋十玉声色不动遮住澹兮视线,低声说:"没有做,我……"难以启齿,顿了顿才继续,"是我自己……同为男子,你,懂的吧?"

懂。

不仅懂。

午夜梦回,澹兮也曾梦到过不能为外人道的梦。

可究竟是自己做,还是与她做,巫蛊师心里清楚。

明知这人在替金九遮掩,澹兮忍了忍,总归是忍下这口气。

澹兮收回手,宋十玉掌心多了颗浓紫药丸,其颜色比紫杜鹃还要艳丽,正常人绝对会心生警惕的紫。

"能暂时压制蛊虫,爱吃不吃。"说完,澹兮夺过宋十玉手中火把,头也不回往宋十玉来时洞道处走去。

留在原地的二人松了口气。

还未放下心,又听到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火光中,半边脑袋是血的澹兮冷冷望来:“谁告诉你这条洞道的?阿瑜?”

"我可什么都没说!"金九急忙否认。

宋十玉将装在布袋中死去多时的鹦鹉还给他。

澹兮解开布袋一看,默不作声再次离开。

金九好奇问:"你给他的什么?"

"鹦鹉。"宋十玉侧过脸看她,"走吧。"

说完,他于黑暗中咽下那枚巫药。

入口五味杂陈,并不好吃,先是深入骨髓的苦从口中蔓延,随着吞咽滚落,像在体内长出荆棘,又苦又疼。最后有凉意上涌,随意呼吸一下都伴随着冷。

金九担心跟丢,本想抓他衣服,结果往前伸手,准确无误地拉住了他的手。

隔着布料,寒意沾染到她手心,凉得她不由问:"你虚吗?"

"……嗯。"宋十玉没敢反驳,生怕她继续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没事,有澹兮在,你以后会好好的。对了,那只鹦鹉怎么回事?"

五长姥之一在西寇国买的鸟儿怎会在他这?

几年没来,金九还记得那只鸟会说人话,跟成精了似的,说什么都能答上来,偶尔还会告状。

金九初次来巫蛊山玩时不小心揪掉它一根尾巴毛,它嗓门极大地啊啊叫,叫得半座山都知道。金九那段时期面对长姥总是坐立不安,就跟她故意欺负人家孩子一样。

宋十玉任她握着,却不回握。

他知道洞道黑,她可能害怕,便带着她边往外走边与她说遇到那只鸟的事。

等快要到出口,宋十玉主动抽出自己的手,与她保持距离。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金九没有在意这些小事,继续往前走去。

从洞口走出那刻,周围黑漆漆的还下着蒙蒙细雨。

无光无月,眼前除去乱七八糟的树干剪影就是天光下泥泞小路。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走路声,若不仔细听,会像是丛林间窜过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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