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听见徐老师的话，毛毛飞下来，带着黑影一同压在左见鸣脑袋上。它歪了歪头，灰白色的复眼透出大大的疑惑。

“毛毛、毛——”

我很健康哦！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毛毛刺蝶猛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宽大的翅膜完全撑展开来，细薄的鳞片在灯下透出彩色的光晕。

漂亮的翅膀，还有长长的叶子须须，它自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毛领子。

“哎呀，才几个月大的异兽宝宝就是要可爱一些。”徐兰月推了推眼镜，嘴角的笑容加深些，像看着小朋友打闹的长辈般，“我家玲珰小时候也是这么有活力。”

又来了……摇灵铃见她这么笑，抖了抖身体，从铜舌中间伸出来的飘带晃成波浪状。它使劲摇头，发出当当当的声响：徐兰月年轻时可是超级捣蛋大王，它被折腾得不轻好吧。

见到徐老师的笑容，面色紧绷的左见鸣微地放缓情绪，松开被指甲压出血印的手。——毛毛的身体应当并不严重，不然徐老师也不会有心情打趣。

尽管如此，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他等待着徐兰月的讲解。

“一般的幽灵属性异兽很难储存这么多的能量。但毛毛刺蝶不一样，它本系属性是草。草属性异兽的身体本来就会更坚韧，具有很强的延展性和生长性……”

“韧性这么强的身体收纳了能量，而活跃的能量又反过来刺激了草木的生长。”徐兰月一口气说出这些，伸手点了点毛毛长到垂下的叶子耳朵，“这就是你会长得这么大的原因。”

“毛？”

毛毛刺蝶眨巴眼睛，长得大不好吗？

很多人只对自己的异兽情绪敏感，但徐兰月看多了异兽，一下就从毛毛刺蝶那张虫脸上看出情绪，她对它眨眨眼，“长大很好啊。但长得太大了就会不太好了。”

垂着眼帘，左见鸣轻声道：“太大的话，会影响到转向速度……”

鳞翅目异兽以小型异兽居多，身体的构造注定了它们长得越大，转向便会越为困难，飞行速度也会随之受限。

——毛毛在战斗中的闪避多半是借助风势的带动，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正因为体重对翅膀的负担大，它才必须多耗费能量，更多地依赖风向以进行移动。

左见鸣之前以为是充沛的能量帮助了大体型的毛毛能够更轻松地躲闪，却没意识到，过饱和的能量还在作为历史遗留纠缠着毛毛刺蝶。

“毛毛刺蝶正处于活力爆发的成长期，如果没有办法消化原先就拥有的能量，身体可能还会进一步地生长下去。”

徐兰月的手在空中一挥，拉出一道光屏，“这种情况常见于草属性异兽。有一些御兽师源源不断地为自己的草异兽提供能量，导致异兽难以消化，只能不断地生长用于储存这些能量。

“这种因为能量过剩导致草属性异兽不断生长的状况，被学界称为过盛生长症。早期的表现就是活力充沛，精力无限。”

光屏闪出图片，一只有三层楼高的超巨型噩运兰花扎根在院子里，倚靠着楼房呼呼大睡。它的主人来自美洲新蓝亚区的富人阶级，因为突破了吉尼斯纪录而忘乎其形，正呲牙对着镜头比耶。

徐兰月看着这张照片，嘴角的笑淡了淡，手一滑，又退出光屏。

“老师，”左见鸣顿了顿，“通过大量战斗能够消耗毛毛身体里的这些能量吗？”

“如果要以竞技御兽师为目标，对战多多益善。但只是对战可能不足以消耗毛毛体内的能量。”徐兰月解释道，“最好毛毛每天睡前都要将能量清空，也尽量不要让它呆在御兽空间。”

“像过大的体型，也能通过绝招变小的训练来解决。——这个招式我记得学分可以兑换。”

她拍拍手，摇灵铃用飘带打了个“响指”，又是几颗空心的水晶球被念力托举着飘过来。

“这是空珠，能辅助不会凝结能量珠的幽灵异兽，等熟悉后不需要空珠储存也能凝结能量珠。毛毛也可以通过凝结能量珠来清空能量。”

徐老师又提醒左见鸣，像毛毛刺蝶凝聚的纯净的能量珠市场价能卖到一、两百一颗。

——虽然也算稀少，但毕竟能量富足的幽灵异兽都会生产，因而价格没有像是超浓缩泥炭那样过分。

“对了，”她不经意地问一句，“毛毛刺蝶有‘吃’过你吗？”

幽灵异兽最是桀骜不驯，有些性格恶劣的，路过的狗都要尝尝灵魂咸淡，契约后扭头吃了御兽师的新闻也屡见不鲜。

“毛毛毛毛！”才不吃见见呢。毛毛使劲甩着脑袋，虽然有幽灵属性，但它却“幽灵失格”，几乎对生命能量不感兴趣。

左见鸣同样予以否认，徐兰月微笑不变：“那就好，现在毛毛刺蝶的状态不需要再怎么补充能量了。”

她写了两份食谱传输给左见鸣的校园终端，都是独家秘方，只能供于左见鸣的异兽使用。徐兰月还安慰左见鸣，毛毛刺蝶的情况并不严重，通过持之以恒的训练，不仅能彻底掌控能量，毛毛的实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得到了解决过盛生长的方法，又获得了两个食谱。左见鸣已经相当感激，他本来可以离开，但脚步还是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他自然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只是心里依旧藏着一个疑惑：御兽师和异兽具有相当紧密的精神链接，按理论来说，毛毛有不适之处他都能够通过契约灵纹感知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契约灵纹给他传递的信息都是毛毛状态良好呢？

手已经按在门把上，左见鸣的眉因为思索忍不住皱起来。

精力充沛、能量高涨……仿佛抓住了什么，他唰地抬起头，猛回头。黑影一下往后滑溜，连忙扯住他的头发稳住身体。

看看手里的一撮头发，寄居童子心虚地左看右看，然后张开牙一把塞进嘴里。……吃掉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咕嘻。

“徐老师，契约灵纹也会骗人对吗？不对、不是骗人，是认知的问题——”顾不得头皮一紧，左见鸣又纠正自己的话语，灯光下的眼眸闪着光亮，“因为契约灵纹传递给我的信息只是现象，只是在我的认知中，活力充沛、能量高涨是状态好的表现而已。所以是我误读了信息。”

徐兰月伸手摸了摸摇灵铃的金属外壳，和煦道：“你理解得很好，很多御兽师自以为通过契约灵纹就能掌握异兽的全部……可其实异兽的真实状态，又怎么能仅凭契约就全部呈现呢？”

“培育异兽，永远都要建立在细致的观察上。只能这样才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她轻轻地招招手，手术台上的能量珠和空珠都被念力送到左见鸣身前。“哇！谢谢老师——”少年和异兽爆发出惊喜的声响，欢天喜地地走出门。

门关上，良好的隔音隔绝了室外的声音，医务室安静下来。按理说，徐兰月应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了，但她没有，而是看着光屏上呈现的毛毛刺蝶的数据沉默不语。

天赋。——她能从左见鸣的身上感知到那股无与伦比、几乎冲破皮囊的绝佳天赋。

那是她所不具备的。

哪怕努力了那么多年，掌握了很多很多远远超出以前自己所能想象到的知识，哪怕——摇灵铃忽地晃了晃身体，清脆的响铃声拉回徐兰月的思绪。她抬起头，依旧是微笑。

年过四十的面颊上已经带起细纹，徐兰月的右手轻轻搭在没有显露契约灵纹的左手腕上。

【为什么、不问呢？】摇灵铃的声音在她心底浮现，【只要问他，我就能听见……】

毫无杂质的能量珠。既然毛毛刺蝶本身不是具有多年凝结经验的幽灵异兽，那就只能是它体内无比精纯的能量所致。

一个生活并不富裕的学生怎么做到提供这些如此庞大、如此精纯的能量的？毛毛刺蝶身上的能量，据估计足够六只普通异兽从初始形态进化到最终形态。

掌握这个方法将其上报组织。徐兰月或许就能跨越过普通人的身份，用正常的方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御兽师。

——只要徐兰月询问左见鸣。摇灵铃就能通过心灵感应听见左见鸣的内心，它不明白为什么徐兰月不问。

徐兰月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被白色反光所遮挡。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当了十五年的老师了……十五年。”

太久了——无数个学生朝她投来无杂质的亮晶晶的视线，期盼地看着她，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关心学生、热爱学生为学生着想的教师。

因而，尽管毛毛刺蝶的能量来得蹊跷，徐兰月也决定尊重这个秘密，甚至愿意为它提出解决方法，能让这个秘密变得再无漏洞的解决方法。

摇灵铃晃着身体，它不再询问，安静地倚靠着自己的御兽师。

忽地，门被推开，徐兰月回头一看，是今天负责学生的体检的体检老师之一，正双手抱着脑域检测的装置。

“誒，徐老师还在啊？”他打了声招呼，“唉，我刚刚抱着这个去维修部，结果它没坏。白费力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给学生检测的时候失

灵了……”

打开脑域检测的房间，他把器材重新放回去。

“失灵？”徐兰月重复一句。

“检测出来一个学生有百分之六十几的脑域空间，你说怪不怪？”他想了想，继续说，“百分之六十几，我一想这么年轻的四阶御兽师，哪里可能？果然是测错了。

“不过那学生刚突破的二阶，也很厉害了，我看校队以后肯定有他的位置……”

“是不是姓左的同学？我刚才也给他的异兽体检了，确实很有天赋。”徐兰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和往常一般的温柔。

“对对，是他……”

摇灵铃直起身体，飘带晃动着，它看着御兽师，女性笑意盈盈的面庞带着趋散不掉的岁月的痕迹。

是老师。徐兰月的手摸向包中的卫星通讯器。

——还是眼线？

她握住通讯器。

——

“我去！”张鑫拿着体检单子的手微微颤抖，“你、你居然抽中大奖了！那可是一级培育师徐兰月老师啊，她今天就给契约者异兽体检了，没想到有你一个。光是这个量身定制的食谱别人想要都拿不到……”

就算是学分兑换，也要三百才能换三十分钟的培育指导。换言之就是左见鸣赚了六百学分。张鑫看着左见鸣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哈哈、怎么不喊我左大佬、左第一了。”左见鸣低声打趣他。体检结束是自习课，他是半道回来的。

谁懂啊这？张鑫扑上去用手肘勒他脖子，“就怕兄弟过得好啊——受死吧左佬。”

躲开张鑫，左见鸣又拿出班主任开的单子，两张异兽放出许可就这么吸去张鑫的视线。毛毛刺蝶和寄居童子以后都能在课堂上“外放”了。

只不过，一个得呆在虚空里，一个得半呆在影子里，绝对不能影响课堂纪律。毛毛是得了医嘱，要释放在外，而黑影，也是因为成长需要。

毕竟它超爱报童帽，但报童帽需要时间才能融入它身体里，否则不能一同进入影子。有了班主任许可，它就能脑袋从影子里探出来戴帽子了。

这会正缩在椅子底下对着报童帽流口水呢。

“我、我受不了了——明天，明天我就要契约异兽。”张鑫充满幻想，“然后说不定也能碰上徐老师给我家异兽宝宝体检。对了，大佬你的E能是多少？”

E能指的是意识能量集中率。哪怕脑域数值超过10%，E能过于分散的话，也无法成功建立起御兽空间。

左见鸣已经建立了御兽空间，自然是百分百。但张鑫说这句话只是想和他分享信息，他们班上正好有一个同学测出来患有E能离散综合征，这意味着，无论如何提高脑域，此生都没办法成为觉醒者。

“他只能走胶囊御兽的路子了，但是那样就很难打正规比赛了。”

提到那个同学，张鑫的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好不容易考入御兽高中，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换谁都很难接受。

毕竟，有契约加成的御兽师和只能用胶囊收纳异兽的御兽师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有些恶毒的，会将后者称之为容器，并不承认胶囊御兽师的地位和能力，只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一个契约灵纹。

“契约灵纹……也没那么重要。”左见鸣低低地说。或许是因为他还未契约时就和毛毛联手打败了觉醒者，科技世界的观念并不能影响到他。

他始终相信，契约无法左右一场比赛的胜负。真正决定战局的，只有御兽师、以及异兽二者。

没有听见左见鸣的话，心思细腻的张鑫陷入郁闷，翻着书不再说话。左见鸣便点开拖延许久的模拟器奖励。

【请选择两项模拟奖励：

奖励一：将本轮天赋保留至下一次模拟

奖励二：获得棉花兔的祝福（增加亲和力）

奖励三：获得哞哞牛奶×3

奖励四：获得技能死亡凝视（打断对手异兽技能施展，有几率使对手异兽陷入混乱状态）】

——天赋保留还是第一次出现。左见鸣脑中回想起那个月亮，犹豫一瞬，选择了一和四。天赋保留会不会刷新出新的模拟对象，就看下次模拟了。

而【死亡凝视】，一看就是强有力的控制技能。毛毛和黑影都能够学习，他便决定暂时先保留，等之后再做决定。

窗外渐渐落下的太阳散发出橙红色的光，将室内染成橘色。左见鸣吐出一口气，心慢慢地沉静下来。

要更努力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