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时,便有天、地、人三界。天者,居清天之上;地者,为幽冥其间;人者,乃有情众生立身之处。
昔年,天界神尊见人界各族纷争不断,便以三枚箭矢为碑,将人界一分为四。凡人居中腹,以东为仙海十四洲,以北为魔地五渊,以西为妖域大荒。
魔界境内,处东方位的息岚渊域,地势险绝,危崖林立,常年笼罩在迷雾之中。
负责管辖此地的魔君,名唤枫睢,长居于主城的望极王殿。
乌云密布,一道破空而落的惊雷闪过,泼瓢大雨紧随而至。
昏暗不明的侧殿内,枫睢随意披着一件墨色的外袍,坐在书案前等待眼前三人的答复。
案桌上整齐地摆着几摞竹简,摊开在桌上的那卷上详细介绍着一处名为“坠月谷”的地貌。
屋内立着的这三人皆是息岚渊域内颇有资历的长老,早在上一任魔君彦沉还在世时便多有威望。
只不过息岚渊近千年来,因魔君一派势弱,致使权贵势大。几大族沆瀣一气,这所谓的威望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
为首的那位叫做青阎,中年人的样貌,鬓角落了几缕花白的发丝。他颤颤巍巍地弓着背,不确定地问:“君上是说,坠月谷?”
“几位长老也是知晓的,本君那个女儿年纪尚小,纵然修为出众,坠月谷一行仍旧让人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便只好麻烦几位长老费心一二了。”枫睢笑得坦荡,言辞恳切,听来有理有据。
可几位长老听完只觉心下一紧。
放心不下?曾几何时见过枫睢关心他那个女儿了?这话怕是连王城中流浪街头的乞儿都不信。
青阎咬牙,此事明摆着是要趁机敲打他们三人!
自从枫睢大肆招揽亲信,将安插在王殿的各族眼线一一拔除后,他便开始对各族权贵挨个打压。
如今,竟是轮到他们这一派曾支持他上位的功臣了。
卸磨杀驴,莫过如此!
青阎按捺住心底的不满,斟酌道:“坠月谷为上古神战时留下的遗址,谷中结界会压制臣等体内的修为。我等前去协助,怕是会拖累枝玉殿下。”
“谷中阵法确实会一视同仁地压制魔族修为,这也正是本君担心之处。”枫睢着重强调了‘一视同仁’这一词。
青阎还欲推脱:“可枝玉殿下毕竟有一半仙门血……”
“青阎。”枫睢厉声打断他,脸色微沉,眼底划过一丝不虞,他接着淡淡道,“银蟾泪乃是尊上所求之物,如此不情愿,听着全无半点忠心。本君思及枝玉行事不够稳妥,恐误了尊上大事,这才特意寻三位长老而来。本想着替尊上分忧乃是尔等无上的殊荣,谁知三位长老似乎并不如此认为……”
三人闻言,忐忑许久的心终于重重坠下,额间直冒冷汗,纷纷跪地道:“君上言重了,吾等不敢。”
魔界地域辽阔,共分东西南北中五渊。东西南三方立有魔君,此三地便由魔君管理;魔君之上尚有一位魔尊,居中央方位的以临渊,乃是统御魔界全境的尊主。
现任魔尊凌离素来专横独断、残暴无情,死在他手上的魔族不计其数,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枫睢拿魔尊陛下来压他们,不就是让他们在两条死路中选一条上路吗?起码坠月谷一行尚有生还的可能。
枫睢见目的达到,脸色舒缓,点了点头,搁在书案上的手臂微微抬起,一边卷起散开的书简,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那便退下吧。”
三人对视几眼,一一行礼,快步走出去。
关上殿门的那一刻,青阎憋在心底郁结的怒气终于发泄出来,他低声啐骂道:“当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呵呵,曾经你劝我等助他登上魔君之位时,便该料想到今天。”另一黑袍长老嘲讽道。
青阎心中郁结,眉头紧皱:“不成,坠月谷绝不能去。”
留在息岚,枫睢绝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可若是去了坠月谷,只要一些意外,便可悄无声息地除掉他们几人。
落在后头的白袍长老最是谨慎,他环视四周一圈后,轻声劝道:“公然抗命不正是让他揪住把柄,好借机生事?依我看,枝玉殿下并非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说不定此行只是虚惊一场。”
“那个喜怒无常的小丫头?呵呵……不过,你说得对,确实应该从她那儿入手。”青阎眼底闪过一丝暗茫,嘴角扬起一抹笑,瞧着不怀好意。
而在长廊的另一侧。
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缓慢走向长廊深处,她一袭简约的素白长袍,与此地阴森的气氛格格不入。
立于两侧的侍者纷纷低头问安,不敢抬头打量她,恭敬道:“大殿下尊安。”
“……”
枝玉的脚步微顿。
湿润的风穿堂而过,她只是淡淡瞥了周围一眼,整个人隐于阴影中,教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天际落下的惊雷照亮她的半张脸,那光在她眼眸中一闪而过,却迅速湮灭。
息岚的人一边厌恶她身上不纯的血脉,一边又畏惧她的力量。像是她那个见不了几面的父君,明明恨不得杀了她,却又需要她作为为数不多的助力抗衡着那些想要把他变成傀儡的臣民。
要论复杂,这随时就要分崩离析的息岚王庭可比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要弯弯绕绕太多了。
真是讽刺……
枝玉正想着,迎面碰上几位面生的长老。
这三位长老方从侧殿走出来。
青阎长老看见她后,匆忙跑上前来,挡在她面前,好似十分熟络般开口:“枝玉大殿下。”
大殿下?
枝玉闻言有些意外地打量他们一番,她虽认不出他们是谁,但这长老的衣袍也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没料到啊,这眼高于顶的魔族长老也有低声下气要求人的时候。
甚至说,是有求于一个不受待见的她。
“哦?这位长老有何事?”枝玉停步,莞尔道。
那张满是皱褶的脸挤出一个恭维的笑,可眼底又带着不屑,谄媚道:“君上有意让我等护卫殿下前往坠月谷,可您看这路途不仅遥远,坠月谷中亦是凶险异常。殿下的实力吾等有目共睹,必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臣这……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阎打量着她的神情,那难看的笑脸上倒有几分真切的期待。
枝玉开口问:“坠月谷?”
青阎连连点头,应声:“是是是,坠月谷位于息岚与十四洲接壤之地,是上古神族大战中留下的遗址,内中阵法杂乱,凶险异常,有着死谷一说。进入谷中的魔族会被压制住修为,可那修者又不受影响,偏生此地靠近几处修仙门派,时常能碰到恶心的修士,这魔族大多都丧命在……”
枝玉听到一半,了然,出声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借口,挑眉:“长老的意思是,不愿随我去这一趟?”
“咦,并非不愿,而是臣恐这一行会拖累到殿下,怕误了殿下的正事。”
“这么说来,长老还是为我着想?呵——”枝玉笑了笑,明嘲暗讽接着道,“几位长老年迈无力,怕是经不起折腾。若是意外碰上仙海十四洲那边的修士不能自保,连声求饶,岂不教十四洲诸位笑话?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几位长老还是在息岚颐养天年较好。”
青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近乎咬牙切齿地瞪向她。
白袍长老忙拉住青阎,温声道:“……那就谢过殿下的体谅。”
“退下吧。”枝玉轻笑了声,从他们身旁走过。
妄图控制枫睢,将他当做傀儡的人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暗中处理掉的?
能明目张胆被派给她,说明对付这人,枫睢都懒得掩饰。
长老?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几个说到底还是过于愚钝蠢笨了。才会走投无路,慌张求到她头上。
枝玉全然当做没听见身后的声音,沉思着一些别的事。
那刻意压低声响的咒骂在长廊里回荡,侍从们虽说早已见怪不怪,但仍旧大气不敢出,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
“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殿下?呵呵,不过是枫睢手里的一把刀,目中无人的小丫头!”
“当初要不是辛凛保下她,早就不知道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当真是晦气!”
另外一人规劝道:“行了行了,她又没拒绝我们,说两句无伤大雅。坠月谷九死一生,能逃一劫,你就偷着乐吧。”
“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该死的!”
一行人的声音远去,而枝玉也到了长廊尽头。
她推开殿门,迈步走进摆设简洁的殿中。
只见一人站在窗前,静静听雨,分明知晓她的到来,却没有出声的打算。
枝玉在案桌前站定,也没有事先开口的打算。
大概过了一刻钟,枫睢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看上去还很年轻,仔细瞧,那眉眼与枝玉倒有几分相像。
他笑着,温声问:“你来了,可有见到青阎等人?”
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神色淡漠,直言问:“除了坠月谷,还有何吩咐?”
枫睢笑了一声,没有与长老对峙时的锋利,眼神反而略显柔和。
他挥手点亮了盏烛台,烛光衬着他的脸庞,仿佛镀上一层温暖的面具,开口问:“枝玉?你应该是唤这个名字。”
枝玉愣了一下:“……”
只觉得讽刺至极。
“是什么样的大事让魔君犯难到如此地步,破天荒想起我的名字来了?区区一个坠月谷,料想是不必要的。”她从来到息岚后便养成了这副沉寂的性子,极少有情绪大幅波动的情况。
此时,平静冷漠的面具被撕开,她的语气带着刺,咄咄逼人。
这是枫睢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涌,他想从她的脸上看见什么样的情绪?是激动?还是痛恨?
可最后,那抹带着嘲讽的愤然也在转瞬间冷却,只剩死气沉沉的寂静。
她迎上他那双含笑的眼,听着他若无其事地感慨。
枫睢回忆道:“一百年前,辛凛救下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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