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人如其名,生得温婉秀丽,沉静娴雅得如同天边遥远的星子,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缥缈得如隔云端。
但你如果被她外表所惑,以为她软弱可欺,她手中的“垣辰”便会倏而出鞘,针似的凝着灵气与杀机的剑尖会告诉你,她当时,到底是凭什么服人,凭什么坐上家主这个位置。
——怪不得当时元上学宫的学生们就在说,他们星象一门的人,惯会骗人,一个个长得跟那随时乘风而去的谪仙一般,一出手都是冰渣子,打人疼得很,知名代表,便是顾珩和他的师妹,阮秀。
此时阮秀听着下属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得撑着额头笑了开来:“这两个人这么些年,闻着对方的盛名,却一直未曾相见,好不容易在溢津见上面,又一起经历了些生死,以为隔阂多少能消散些,竟然再见面还是老样子,怕不是真的要争个你死我活。”
在一旁抱剑侍立的下属皱眉低声问道:“宋司主和顾堂主业已在澶源城外,于公于私他们二位都是要来一趟阮家的,到时候要是二位大打出手,怕不是要拆了半座阮宅?”
阮秀闻言,好笑地看了一眼下属,伸手从堆在案几上的卷轴里抽出一张地图摊开,地图蕴着灵力,每一个用文字标记出来的地点,细细望去,竟有流云、日月、风雨等显示当地情况的小图画,这些图画依四时更迭而变化流动,看起来生动极了。
阮秀曲起指骨敲了敲文字标记着“无间”的位置,只见“无间”二字此时被层叠的乌云笼罩着,连字形也只能看个模糊大概。
阮秀垂眼看了地图半晌,这才沉静地开口:“忍冬,师兄是我去信请来的,宋司主更不用说,奕仁司这般大的处事司,必在各地有分驻的司部,知晓无间的异动,必不出奇。他们二位身居高位,定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你莫要怕他们在阮家大打出手。”
说到最后,大概是连阮秀也觉得有点好笑,撑不住笑了出来。
“小妹可真是好兴致,无间异动,宋顾二位死对头要齐聚澶源,小妹竟还能笑得出来。”
话语间,阮秀还未来得及收起笑意,便听见书斋外传来阵话语声,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极是阴阳怪气,让人闻之不由得皱眉。
忍冬闻声,皱着眉骨倏地就将手握在了剑柄上,只是阮秀动作比他更快,她抬手将忍冬的剑压了回去,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再抬眼、再开口时,便又是处世四平八稳的阮家家主:“兄长莫要担心,我自有思虑。”
“我怎么能不担心。”
话语间从门外转进来了一个人,此人眉眼间与阮秀有几分相似,瞧得出与阮秀是同胞而出的血亲,只是目光中的讥讽和不屑过于明显,皮相再好,也失了气度,这人便是阮秀的同胞哥哥,阮宁。
只听见阮宁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宋顾二人多年不和,就跟那参商二宿一般,有此无彼,若是阮家、乃至澶源的结界因此二人的灵力动荡而有所裂痕,殃及生灵,不知小妹还能否如现在这般轻松,闲话家常?”
阮宁是同辈人里,在天赋上与阮秀不分上下的天才,灵力和修为的差别仅在伯仲之间。
阮宁永远没办法忘记,当日在最终决定兄妹二人谁将继位下一任家主时,氏族里深居简出,已经年迈得看不清年纪的智者,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牵着兄妹二人的手看了半晌,才颤抖着嘶哑说道:“小.....小秀的灵气更纯净些,下任.....任家主,便是小秀罢。”
阮宁有时觉得那位所谓的智者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才会指了妹妹来做家主,因此此时再开口,不甘的心便随着不屑的话,倾泻而出。忍冬闻言,忍不住低声警告般地喝了声:“大公子!”
只见阮秀朝忍冬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便见阮秀从案几前转身而出,随手将垂在鬓边的长发挽在耳后,定定地站在阮宁面前,微笑着说道:“第一,我说了我自有思虑,便是有十足的信心他们不会在阮氏打起来,至于这第二......”
阮秀言及至此,收住了话头,手心一展,阮氏一族世代相承的家主信物便凭空悬浮在她掌心,只见阮秀面上笑着,话语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至于这第二,我记得我是阮家家主,兄长再唤我小妹,怕是不合适罢?”
“兄长再唤我小妹,怕是不合适吧?”
是夜,阮宁带着气性,猛地推门而入,径直行到矮桌旁,抬手倒了盏茶,缓了口心头气,阴阳怪气地学着白日里阮秀对他说的话,将茶盏猛地搁在案桌上,这才继续说道:“宋兄你是没看见她那得势的模样,若不是族里老头老花了眼,这家主能轮到她阮秀?”
“阮兄莫要气急,我何尝不懂你的苦处。”
被唤做“宋兄”的人闻言,只淡然一笑,抬手慢条斯理地往阮宁的茶盏里添了些茶,那人的形容被缭缭茶雾遮了去,竟看不清表情,只闻见他继续淡声说道:“做弟妹的不识伦理孝悌,我们做兄长的可是责无旁贷,不是吗?”
澶源地处北边,南边方才暮秋,这里便已然有了深寒隆冬之相,窗外寒凉的夜风嘶鸣而过,常年被风雪侵蚀的木格子窗终于撑不住外头呼啸而过的北风,“吱呀”一声被吹了个大开,寒风便顺势扑了进来,吹散了满屋子熏起来的香。
“宋兄”被薄烟拢起来的眉眼也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是宋晋言。
只见宋晋言施施然抬手指了指被吹得大开的窗,那窗便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住一般,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竟抵过风的阻力,缓缓阖了起来。
宋晋言垂眉敛目地拿起茶盏,吹了吹浮在上头的茶沫,施施然地说道:“这不,在下这就来寻阮兄,看看如何教引我们的血亲手足。”
......
作为宋浅言最卑微,哦不对,是最忠诚的下属,风昀一以贯之的原则就是,司主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司主指哪我就打哪,非常听话,绝无怨言,毕竟开玩笑,没人会缺心眼到跟月俸作对的份上。
因此此刻风昀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宋浅言身后,力求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宋浅言强悍的威压感还是改变不了风昀嘎嘴茶壶的本质,他越闭紧嘴,内心却快要沸反盈天。
各种关于宋浅言和顾珩的爱情情仇都在他心里演了一遍,他就搞不明白,为何一个出发前还像池见春融冰的湖水的人,转头就能没敛住丝毫灵力,磅礴剑意向对方斩去。
难道出发前我这倒霉上司说的不想顾堂主等,是二人相约了切磋修为?
还是纯粹是因为我这倒霉上司其实是川中人,最擅长的术法是变脸?
风昀抱着剑默不作声地跟在宋浅言身后,拿着眼角斜觑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风昀打量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亦或者说宋浅言和顾珩吵了一次又打了一架,心下极其躁郁,原本心眼和针眼一般小的人,现下就更暴戾易怒。
宋浅言索性倏而停下,转过身,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昀,阴郁道:“我的模样和明天的太阳,你更想看哪个?”
风昀大惊失色,立刻敛下目光,唯唯诺诺道:“属下听闻,澶源的日出,是罕见的绝景,属下还挺想去看看的。”
失爱男人,过于可怕,风昀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自那次泛于悠悠之口刀剑相向之后,宋浅言和顾珩便选了两条远近不一的路前往澶源,力求不要和对方碰上面。
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当宋浅言到达澶源城门时,正正望见顾珩身披绣着精致暗纹的素白斗笠,肩上伏着一只快要与斗笠融于一色,仅余尾巴尖一点朱红的狐狸,隔着来往的汹涌人潮,竟像隔着人世彼岸那般遥远。
说来也奇怪,明明隔着喧闹的万丈红尘,但顾珩却像是能正正感受到宋浅言的目光一般。
顾珩蓦然回身,站在原地不再动作,只一双眼,泠泠地望着宋浅言,眼底像是有千言万语,但又像刮过透明的、抓不住的风,什么都留不住。
过路有些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这两个相顾却无言的人,似是最近这一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故事里的主角——没办法,这两个人实在太出名了,想不认识都不行。
认出他们的人纷纷一小股一小股地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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