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遇到了意外。
一刻钟前,面对纷乱的大堂,林声笙急道:“糟糕,金顺好似要溜,不对,他是要去追方才跳舞的丫鬟。”
宋安抚住林声笙肩头,凑向她耳畔:“声笙,我,我,我去追他。”他顿了顿,“放心,我对,对金宅,已熟,耳力,又,又好,跑得,也快,无需担忧。”言罢,他便拄着手杖,混入乱糟糟的人群。
林声笙下意识伸出手,却只触到他轻飘飘的衣角。
不过,她没去追,因为她信他。
可现下,宋安迟迟未归,她只觉得自己蠢。宋安跑得再快那也是瘸子,对金宅再熟,那也是一盲人……她怎能允他单独行动?
念到此处,林声笙提起裙摆就往门外跑。
不一会儿,晃晃悠悠的视线里,浮现出一个颀长的人影。
林声笙脚下步子慢了,于那人身前停下,面上平淡如水,内心却似波涛汹涌。
“大师兄……”
“声笙,你,为,为何,跑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怎么才回?”
“我……咳咳咳……”宋安微微一晃,将整个身子的力量皆压在了手杖之上。
林声笙的目光留在他的下身,男人一尘不染的衣摆竟脏了一大片,心随之急了:“大师兄,你受伤了?”
宋安摇头,神情讪讪:“无,无大碍,只,只是,摔了一跤……”
未待他讲完,林声笙便搀起他的小臂,稳稳扶住了他。
宋安脸上划过笑意:“声笙,我,我这一趟,也不是,一无,所获的。我,我好像,吓着,金顺了。”
林声笙扶宋安往前走:“你还能吓着他?”
“嗯,他,他做贼,心虚,忽然,见着外人,就,就被,吓破了胆儿。”宋安的眼眸漆黑一片,不现半分光影,“方才,我听他,脚步,他,应是,朝,朝春云居,方向,逃了。眼下,他,他已是,惊弓之鸟,若,若能,找到他,必可,将,将其,攻破。”
林声笙遂与宋安赶至春云居。
这座二层小楼灯火通明,楼里人影绰绰,还不时传出阵阵犀利的斥责声。
“夫人她还没醒吗?”
“金顺到底去了哪儿?!”
“一群废物!”
此为定国公徐盛之声,看样子,他定是气急了,竟在别人家的宅子里这般咆哮。若林声笙所料没错,此时,金顺不仅未在春云居,八成还在躲着徐盛,所以,他也绝不可能回自个儿的居所自投罗网。
林声笙抬头,春云居四周,月明风清,夜色如幕。
可那金顺,又能去哪儿?
“声笙。”宋安道忽地开口,“你,你有没有,感受到,一股,一股阴气?”
“阴气?”一阵暖风徐徐吹来,林声笙莫名打了个哆嗦。
宋安:“离,离这儿,最,最近的,屋子,在,在哪儿?”
林声笙琢磨了一会儿,心一惊,沉声道:“离这儿最近的屋子,是李妈妈吊死的柴房!”
“去,去看看。”
因柴房闹出过人命,金顺认为此处不详,叫人围了起来,就算不围,而今这里杂草丛生,如同一间阴森的鬼屋,也定是鲜有人至的。
宋安觉着手腕紧了一下,是被身边那暖和和的姑娘拽的,他抿抿嘴,道:“别,别怕,有,有我在。”
林声笙心想,你看不见,自然什么都不怕,可转念又想,看不见就没底儿,没底儿那更得怕得慌,便挡在宋安身前,道:“莫逞强,该是我护你。”
宋安笑出声,逗她:“声笙,柴,柴房里,似乎,有,有动静。”
听罢,林声笙尖叫一声,仿若一只受惊的小猫,猛地钻入宋安怀中,待反应过来时,直感脸红心跳,丢大了人,便推着男人的胸膛欲要逃离。
男人抚着她,力道虽轻,却让那柔软的身子逃不开、躲不掉,只得紧紧贴着自己。
“声笙,你,你若,再,再这般,叫一下,即便,金顺,真得,在,在此处,也,也得被你,给,给吓跑了。”
林声笙脸蛋火辣辣的,赌气似的往宋安身上狠狠一拧,怎料恰好拧到他要紧处,只听男人低低吟了声,却似虎狼般扰得她心慌。
一种隐秘的变化,于这男人身上,悄然而生。
可林声笙离他太近了,夏日穿得又薄,就这么胆战心惊、面红耳赤地捕捉到了那份隐秘。
记忆飘回半个多月前,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男人蜷缩的脊背。林声笙一步步走向他,而他迅速翻身站直,将长长的衣袖放下,双手交叉于身前,似是在遮掩什么。
林声笙忽就懂了那日他的羞涩与慌张。
宋安,他……他竟如此……
这时,一阵“轰隆”声自柴房传出。
林声笙侧眸,睹见一阵烟气,像是爆炸后产生的尘埃。
情势有变,她再无顾不得旁事,扶着宋安就往里面探去。
柴房灰蒙蒙的,空气格外浑浊。
林声笙心事重,正欲开口,被宋安抢先一步:“声笙,我,我,没事,这里的,烟气,对,对我,并无,影响。另外,声笙,艮位,好像,有,有东西。”
林声笙颤声:“什么?可这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宋安耳廓一动:“莫急,那,那东西,刚刚,消失了。”
!!
后脑勺涌上一阵凉意,林声笙垂下手,下意识触上衣兜。那兜子鼓鼓囊囊的,有银元宝,有水葫芦,有她喜欢吃的小零食……还有付无铭临走前送她的火符。
她赶忙翻出那被压得不成样子的符箓,捏在手里,轻轻一摩擦,整个柴房顿时明亮。
那火符燃得太急,被林声笙抛下,与浮尘混在一块儿,劈里啪啦的,竟是越烧越盛。
地上覆了一层又一层尘土,被火焰耀得发起光。而那尘土之下,似乎隐藏着一排淡淡的脚印。
脚印不大,应是女子留下的,且又极浅,说明已有些时候,至少是在方才那烟尘飘落之前留下的。
林声笙循着那脚印朝柴房深处看去,视线也逐渐偏向艮位,只见那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又多了另一排略略大些的足迹。
林声笙眼眸骤亮,侧身道:“大师兄,你信不信,这柴房里还真有‘鬼’。”
她边说,边踩着那一个又一个连续的脚印,扶宋安一点一点行至艮位,而后于一堵厚实的墙上摸索一番,寻到一处凹槽,用力按下,整堵墙面竟缓缓地向左移去了。
紧接着,一条亮堂堂的、金碧辉煌的长廊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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