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误会了。”
听罢长公主的诘问,谢清晏声线清缓,似有些无奈:“昨日不过做戏,好叫征阳知难而退,榻内只我自己,并无旁人。”
长公主一愣:“当真?”
谢清晏道:“征阳骄横,旁人劝阻不得。我昨日又病中未愈,起不得榻,只有出此下策,不想竟惊动了母亲。”
“也是,你尚病中,更不是做得出那样荒唐事的性子……”
长公主拈住手中翡翠珠串,轻叹:“此事怪我,昨日叫她哭得心烦意乱,连这点衡量都失了,胡乱信了去。”
谢清晏正欲再言。
长公主忽想起,轻责道:“你衣冠不整,连圣旨都推辞,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
谢清晏难得哽住。
躲在门后的云侵月险些笑出声来。
若是没方才这番说辞,谢清晏还能坦荡告知,如今便是防着长公主猜到戚姑娘身上,量他也不敢提起。
果然。
“今日醒时闻讯,戚家长公子戚世隐奉圣命巡察兆南,却失陷深山,生死不明。”
谢清晏垂眸,缓声道:“我欲率一队亲卫,前往兆南迎救。”
长公主皱眉:“如此,那确实耽搁不得。”
不等谢清晏作声。
她郑重道:“还是我入宫一趟,为他请旨,叫人去兆南搭救。”
谢清晏欲拦:“怎敢劳烦母亲……”
“旁人去得,便是你父亲也去得,唯独你,明日进爵封典,那是要祭社稷坛的大事,钦天监早便择好的日子,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离京。”
长公主严词说完,又有些欣慰:“原本担心你对婉儿只是借个托词,逢场作戏,并无多少真心……如今看,你对她和她的家人都如此爱重,娘也放心了。”
“……”
谢清晏轻叹了声:“迎救戚世隐之事,不敢妄惊圣听,还是我亲自安排,更稳妥些。”
“这样也好。”
长公主温婉颔首,朝不远处笑眯眯的太监示意,“林内侍,劳驾了。”
“哎呦,老奴不敢称劳。能为镇国公头个道贺,那可是老奴的荣幸,长公主殿下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传旨太监满面笑容地上前,宣旨。
“圣上诏曰:
“兹念定北侯谢清晏,执掌镇北军,戍边十载,定诸王之乱,绶靖边岭十三州,平寇天功,国之干城……
“进爵封公,赐号镇国,领大
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位在诸王侯之上入社稷坛……
“钦此。”
圣旨宣毕谢清晏跪身接旨——
“臣谢清晏领旨谢恩。”
“谢公快快请起。”传旨太监将圣旨交予谢清晏立刻将人扶起满面笑容地道着恭贺随即才要回宫复命。
长公主侧身:“李嬷嬷代我送林内侍。”
随身嬷嬷会意笑意逢迎地同传旨太监一同向外——打点酬谢之类的事自然不须贵人亲身。
等外人离开琅园仆从也尽数退了长公主这才回身:“今日你便随我回府明日封典与我一同入宫。”
谢清晏低叹了声:“母亲容我交代一二。”
“好。”
长公主雍容叠手“我在此等你。”
“……”
谢清晏回身眼神一扫身后海河楼里明亮宽敞、空无一人的明堂。
他淡声垂着眼:“出来。”
廊下寂静。
长公主正蹙眉欲言。
谢清晏微侧过身:“母亲我忽然想起有一门婚事正宜与征阳……”
“哎哎哎错了错了——”
云侵月忙手忙脚地从里屋奔出来一边提袍一边给惊讶的长公主长揖:“小子云侵月家王父云德明给殿下见礼。”
长公主讶异之色转瞬便敛下有些无奈摇头:“你们聊罢。晏儿我去府外归府的马车上等你。”
“是母亲。”
直至长公主身影转入院外谢清晏方直回身。
他面上温润峻雅之色如焰火冷熄指骨一勾便从腰间玉带上摘了刻着“谢”字的玉令递向云侵月:“你带上董其伤速去兆南。”
“连木头都给我?”云侵月仍是散漫语气表情却有些沉凝了“不至于吧区区一个赈灾银案便是摘了云家党羽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他们还真有必要不远千里追杀将戚家赶尽杀绝连一个姑娘都不放过?”
袍袖下谢清晏指骨捏紧:“若是不止一桩赈灾银案呢。”
“……”
云侵月面色一变下意识攥住了玉令:“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到底想做什么?”
“当下不是细究之时。”
谢清晏漆眸睨回眼神堪堪抑在最后一线温和画皮之下
“你只须知兆南乃安家一言堂戚白商此去不吝于羊入虎口凶险至极。”
“……那我即刻出发明
日去不了你的进爵封典老头儿那边你可得替我挡着啊。”
云侵月后怕地皱眉往外踏过门槛:“幸好她临行前同我借人我便送了她一个最了得的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
谢清晏一顿抬眸:
“谁?”
-
翌日。
兆南边界清泉镇。
三骑紫鬃马踏起尘土沿着官道飞驰而来。
居中为戚白商她右边一骑是昨日清晨急匆匆去琅园报信被临时顶上的连翘左边则是一名少年。
——亦是她在骊山救下的那位。
“戚姑娘”少年俯身探过紫鬃马的鼻息直身扬鞭指前“该歇马了。前面不远入城前的岔路旁有个茶摊我们休息片刻?”
少年有孤身从蕲州逃入上京的本事戚白商自然是听允。
三人在茶摊不远处停下马来寻了个吃草饮水地便将马拴在一旁树上。
少年兆南乡音不会引人注目也是由他去向茶摊老板那儿安排吃食。戴着帷帽的戚白商则由连翘陪着
“可累死我了”连翘趴在桌上低声哀嚎“今晨醒来便一路未停我屁股都要磕作四瓣了姑娘。”
戚白商无奈:“如今知道为何我前日说叫紫苏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绝对不逞强。”连翘爬起来“而且我这不是怕大夫人那儿不肯放您有紫苏在还能拦她们一拦。”
“她不会的。”
戚白商查过杯盏确定无异这才饮下:“二皇子施压要见我若非我称病推脱她那儿都招架不得。如今该是盼着我死在外面别再回京。”
“我就说呢她怎么会那么好心……”连翘又想起什么“对了姑娘走得太急忘了跟您说葛老他们已经入京了。”
戚白商一怔微蹙眉:“偏是此时。”
“姑娘放心吧您说的那个什么湛云楼我已经与葛老说分明了。葛老定在那座坊市内楼外西侧的对向盘下铺子开医馆您不在京中这些日子他们会替您盯着的。”
戚白商点头:“只能这样了。”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连翘的好奇没来得及解又一队来自城门方向的过客停马走近正好坐到了她们旁边的那桌上。
她自觉消了话声。
隔壁桌为首之**马金刀地落了座嗓
门天高:“听说了吗?京城今个儿可是热闹大了!”
“哦?何事啊?”
“镇北军元帅定北侯、谢清晏!今个儿在社稷坛外祭天册封进爵镇国公了!”
“啧啧这才是天恩浩荡啊……”
“可不嘛?刚赐婚了上京第一才女戚婉儿这才几日又得如此皇恩封赐开府仪同三司呐直接与当朝三公三师平起平坐谢公才多大年纪——天下少年莫出谢家了。”
“要我说戚家才是正运嫡女嫁入谢公府中今后戚家父子都要平步青云喽!”
“了不得哟……”
连翘听得直撇嘴。
不知听到哪一句她再忍不下低声凑到戚白商耳边:“这谢侯哦不谢公天下人说他什么温文儒雅圣人君子我看真真是薄情冷性!”
“哦。”忧心着失陷濛山的兄长戚白商心不在焉地应。
“您瞧前日昨日您为他劳苦了一日一夜……”
戚白商一顿:“?”
连翘不忿:“如今您到兆南涉险他却只顾得上携着娇妻美眷进爵封公受天下人顶礼膜拜不闻不问连口信都不给您传一个——这不是薄情冷性还是什么?”
“……”
戚白商此刻无心这话敷衍转向少年:“不是还送了护卫若无他带路你我此行定是要绕上——”
话音在望着的那道少年身影过来时蓦地一顿。
转瞬间少年已行至桌旁。
他面色冷肃声音压在一线:“戚姑娘这茶摊之前那两桌客人不对劲我们先离开此地。”
“……!”连翘惊神
“别看!”少年再阻止却来不及了。
只见那桌中间一疤面男子与连翘对视了眼脸色忽沉手中杯盏一掷桌下白刃便摸了出来——
“就是她们!杀!!”
凶声落时那几张桌旁的同伙飞身而起雪白刀刃已如天落地网朝戚白商三人扑盖下来。
连翘顿时白了脸色咬牙往戚白商身前拦:“姑娘小心!”
——
上京宫城社稷坛。
祭天封典仪式在正午时结束。
此刻整座上京城内各府高门的缙绅与家眷皆在列按着位次尊卑众人排列在坛外临时搭起的坐席桌案后无声进着宫中安排的午膳吃食。
其中文官为首者共两席算是比肩
而列。又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左为宋为首太师宋仲儒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中。
右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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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为首太傅安惟演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进着吃食——祭天典里皆茹素最寡淡无味的东西老太傅吃得仔细又认真像在品什么山珍海味。
而此时趁着众人午膳议论间安惟演身侧桌案后长子安仲德正回头放低了声问身侧叫来的仆从:
“负责截杀的人可有消息了?”
仆从低头弓腰:“回大爷下面的人尚未回禀。”
安仲德面色见沉:“再去等信。”
“是。”
那名仆从低头起身离开时安惟演刚吃净了最后一块白萝卜嚼碎咽下慢条斯理地擦了手。
“何事啊。”
“父亲。”
安仲德躬了躬身。他身形高大可惜有些驼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日里见了谁都弯腰屈膝的丝毫不见吏部尚书的架子。
此刻对着安惟演他就更像是石狮子爪下的那颗球圆滑得没半点棱角。
前言后事他几句低声交代尽了。
“一个还未二十的小姑娘救兄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安惟演低着眼缓着声擦手“传讲出去岂非显得我安家无量了。”
“父亲戚白商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已屡次坏我安家之事。蕲州来的人由她所救那本账本最早便是借由她的马车入了京。护国寺一行未能将她与戚婉儿送上黄泉路反而被她提前察觉召去了京兆尹。重阳宴上又是她顶替了戚婉儿破了鲀鱼羹与春见雪兰的毒……”
安仲德一面说着一面显出几分面和目冷的笑来。
他瞥向另一侧王公侯爵的席位里:“戚嘉学那样徒有才名的酸腐书生也不知哪来的造化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如此确实了得。”
“何况我还怀疑谢清晏与戚家有意成婚并非属意戚婉儿而是对这个戚白商另眼相待。”安仲德低声“若真如此断了她这条牵系兴许是比杀戚婉儿更好的结果。”
“哦?”
安惟演终于慢悠悠抬了眼轻叹了声“天下这般女子向来少见也不知是不是都过刚则命薄望舒是她亦然啊。”
“……”
提起早逝的妹妹安仲德面色微黯跟着也松了口气。
父亲这话意思显然默许他所为了。
“大哥。
一道气虚声音,在安仲德身旁落了座。
安仲德回身,望去:“仲雍,你身体不好,何不坐着休息?
与长兄不同,安仲雍面黄肌瘦,一看便是常年抱病的虚弱模样,只是今日他少有地面显急色:“那日去重阳宴的女眷,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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