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就不能来！”程月蛮上前推了一把小蝶，“你不是说我把人教坏了，我把人带来给你好好看。”

讨债一样的语气，确定是亲女儿无疑了。

老太太瞥了程月蛮一眼，没搭腔，倒是真的拉着小蝶，细细检查了一遍。

小蝶尴尬地手足无措，不好扫兴，还是乖乖配合着动作。

而程蝶则是程月蛮的视线里，悄悄进了房间。

这是中途去加油时，他们商量好的分批行动。

“去都去了，总不好空手过去，到时候你就看她都缺什么，回头我给买了，免得日后被人说小气。”

“哦……”她也不拆穿程月蛮的那点心事，顺势给了台阶。

外婆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小县城已经拆迁了好几批，印象里在外婆离开的两年后，这里才变成了高楼，也难怪小姨夫惦记这个老房子。

窗户有点破了，是用了胶带粘起来的，窗帘的滑轨掉了一半，凑合着挂上去的。

床铺硬硬地，睡了大概会腰疼吧？房间没个暖气，湿冷，还带着一股霉味。

还在用煤炭做饭，照看不好炉子就会灭掉，说不定还有煤气中毒的风险——

家里的光线也不好……

她整理了十几条，然后看向程月蛮。

程月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说，而外婆则突然拉住了程月蛮的手腕，“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程月蛮没搭腔。

老太太的表情更古怪了，苍老地视线慢慢游弋，缓缓落到了程月蛮身后的程蝶身上。

几乎一瞬间，程蝶的后背上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心口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

外婆的视线坦坦荡荡，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被照妖镜照出原型的小妖怪。

程月蛮也差劲到了不对，下意识伸出手，老母鸡护鸡仔似地把人往身后带。

“妈？外婆？”小蝶见没人搭理她，忍不住出声。

老太太这才匆匆收了视线。

程月蛮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早就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平时也经常毫无顾虑地用这种特殊的身份行方便，比如有人吵架，就让程蝶过去看热闹，回来再详细转述一遍，网吧哪个包厢的监控坏掉了，怀疑有人在里面做坏事，敲门又迟迟不开……也让她过去，有次还真避免了一场意外。

是她的左右手，是灵魂挚友，习惯后就彻底离不开。

时间久了，差点忘了她的特殊性，而今被这么盯着一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各种老式恐怖片纷纷在脑海里重现。

感觉到程月蛮的恐慌，程蝶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用小动作告诉她放轻松。

程月蛮捏了捏她的指关节，心照不宣地回应，理智也终于拉了回来。

“干嘛那样看我。”程月蛮选择先发制人，抖了抖肩，然后平静地进了房间。

“没事，”到底她的气定神闲在她的生母面前还是差了一筹，张秀竹则轻飘飘地把话题圆了个全面。

“看看你这都什么打扮，三十多岁的人了，耳朵上还戴着对小蝴蝶，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

程月蛮抬手碰了一下，一片冰冰凉凉的，是一对琉璃蝴蝶耳环，有次在珠宝店看到了，价格偏高。

但蝴蝶这种东西，怎么看都和她有缘，她该留下一只的。这样想着，还是狠狠心买了下来。

“蝴蝶怎么了，”程月蛮地指甲撩过了蝴蝶翅膀，特殊工艺的蝶翼颤了颤，展翅欲飞。

她突然又有了底气。

“三十几又怎么了，凭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我当个小姑娘小姑娘怎么了，人小茧……”

“小茧？”张秀竹眯着眼反问。

小蝶也转身，“怎么了？”

程蝶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尽量站得远远的，甚至不敢多看外婆一眼。

就这点出息？程月蛮冷笑，转身，用身子挡住了张秀竹的视线，“我说戴蝴蝶也没关系，破茧成蝶，这是祝愿。我这是为了我女儿呢。”

虽然拙劣。但到底还是圆了过去。

张秀竹的饭已经糊掉了，煮过头的挂面彻底烂在了锅里，成了一坨浆糊。

程月蛮瞥了一眼，语气不屑，“就吃这东西？”

张秀竹也没什么好气，“还不是你给害的，你不来我早就吃上饭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问题。”程月蛮举双手投降。

“妈……”小蝶嘟囔了一声。

程蝶倒是看得出来，程月蛮也不是故意挑刺，心口处的堵塞感告诉她，此时此刻，程月蛮的心情应该是担忧和心疼。

担心外婆平时就吃这个，和心疼她吃这个。

而外婆……那就更简单了，不熟程月蛮的嘴硬，和不服输的固执，以及世界灭亡了都不能丢掉的面子。

被赶走的女儿看到自己过得凑合的那一面，想想也觉得心酸。

“你不来我这，我什么都好好的，吃了饭还得去牌场打麻将。”张秀竹翻了个白眼，找了个晒干的丝瓜络卖力地洗起了锅。锅底粘得太厚，看一直刷不掉，她索性拿了个铲子铲，结果咔嚓一声，小锅漏了个洞。

太滑稽了，小蝶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在程月蛮的眼神里，心虚地捂住了嘴。

张秀竹也自暴自弃地把锅一摔，“什么烂东西，真是不争气。”

“行了，别指桑骂槐了，我这就去给你买个新的。”

“我不要你的东西。”

“小蝶可没吃早饭，”程月蛮转身愣愣噎了一句。

从云水到老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其实吃了不少零食，但小蝶还是瞬间懂了程月蛮的意思，捂着肚子就开始喊饿。拙劣的演技让三个老戏骨一眼都能看穿，但还是默契的给小姑娘留了体面。

出门直奔了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

先去挑选了好用的锅，然后程蝶配合地开始报清单。

“窗帘一会请人去换吧，玻璃和窗纱也情人，嗯……买个电磁炉电饭锅和电暖炉吧，虽然用电不安全，但感觉比烧炉子安全一点，万一睡得沉，那天煤气中毒了倒在家了也不一定……”

“好，”程月蛮答应了下来。

几款常用小家电塞到了购物车，又去食品采购区买了米面油、肉蛋奶。程月蛮挑得仔细，好像刚才颐指气使挑剔外婆哪哪都不好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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