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李万大喜过望,这不是挂个牌子,是当真给放权的,秉手道,“是!”
霁泽云一本本翻看议章,身子乏乏的,大小学士都上书了对他提出的新政的看法,有的还能看看,有的简直就是一堆废话,半点子有用的都没有。
有的写着“此政有利民生……”赞同,有的写着“此政疏于完善……”赞同但又纠结,却没写出来何处需要完善,该怎么完善,有的写着“此政不符实……”不赞同,但也没写如何改正,使之符实,甚至有的写着“掌学大人安好……”
“……”跟个问安的折子没差。
霁泽云拿赤色披着“知道了”“所以?”“怎么?”“废话!”
这些废话看着就是浪费时间,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单独召李万他们几个谈了。
但凡议章里有些想法的人,霁泽云一个个都叫安明启阳去唤来问话,每人几句,就到了落日之时了。李万始终坐陪,偶尔与之谈论。
“掌学,看完了,也都给了整改的法子,苏大人还未过来,我直接去寻他吧?”李万长舒一口气,仰了仰头,活动僵硬劳累的脖颈,体会到了自己家掌学的不易,不仅要管这些,还要批折子,真是劳形苦心呐。
霁泽云回:“叫他过来,我听着。”
不久人踏着夜风就到,苏泊毕恭毕敬的,“掌学。”
“说吧,”霁泽云没抬头,示意苏泊入座,他确实没时间,但还是不放心,想着边看议章边听一听吧。
“学院里呀,本来就有一种不足为奇的现象,寒门考进来的刻苦,官门塞进来的则反之,其原因不用多说都能明了,这本不是什么费心的大事,不想,近来却愈演愈烈,一个小学子不知哪里得罪了院里那几个泼皮无赖的,被欺负怕了,已经好几日没来学院里了。”
“其它没什么大事儿,学子们的策论成绩已经放到了李大人屋里,”苏泊喝了口茶,看向霁泽云。
“你是说他自己藏起来了?”李万惊讶。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泊答,“甚至还站大头。”
霁泽云搁下笔抬了眼,“何以见得?”
“这位学子年岁是院里最小的一个,虽然性子并不软弱,”苏泊认真回忆起来,“但他没来的第一日,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并没有出现任何反常,甚至还调侃说他是怕了,所以我推测他起码不是被人关着,而更像是自己藏起来的。”
“派人去寻,务必把人找回来,何时找到何时给我传信,”霁泽云说,“再有,学院里我只要用心的,那些尸位素餐不干正事的,愿意学就学,不愿就滚蛋!别当个财神爷似的捧着,我们就不是干这事儿的。”
苏泊秉手道:“弟子明白。”
“泊澈,你们二人的议章我还未看,直接说来听听吧。”霁泽云将李万苏泊二人的议章挑出来,放在了手边上,执起落血靠上椅背。
“弟子对新政没有任何异议,”苏泊发自内心的赞同,道:“减免税收是掌学所想,也是黎明所愿,虽然如今布施政令少不了有人唱反调,但此政极适掌学将要监察的樊荆两州,那里的百姓可以说是刚刚逢了灾遇了难,此时推行新政当属最佳的时机了,极利于休养生息平民怨。”
李万道:“是。近年无战争,国库尚充足,这是推行此新政的首要条件,况且减免对象皆为年老体衰、残幼无力者,这既保证了他们的生存,亦大大减轻了户压。”
苏泊接着,“恰巧钱阁老年初完成了新注户籍黄册,亦为此政减少了弊端,掌学回来后可以前往契部籍部谈其详细,学生愿尽绵薄之力。”
霁泽云点头沉默片刻,说:“不如劳你跑两步,今日就将这新注的户籍黄册给我拿来吧。”苏泊应,“弟子今日定给掌学要来。”
“嗯,”霁泽云转头看看李万,“阁老可有说什么?”
他有此新政,李万既然知晓,霁泽云就不相信他不先试探试探他师傅的想法,再答话。
李万老实地笑起来,一字一句道:“师傅说了一句话,‘重民生,立社稷’。”
霁泽云轻笑一声,松了口气,“了然。”
文荟院的事务一直处理到深夜,熟悉监察,查看户籍,又到了快天明,一夜没闲着。霁泽云叫启阳安明回府收拾要带的东西,看李万趴在桌角上睡着,自己也曲着臂准备趴一会儿。
殿中烛火长燃不熄灭,书册上的笔墨还没完全干透,静悄悄的细风声中,“吱嘎”推得门响。
李万掀开眼皮,撑起身子,想着该是苏泊回来了,转头一看,遽然一惊,又猛然禁住声。
伤影轻轻合上门,隔绝了凉风,萧祁回头递给李万一个噤声的手势,缓步走上前来。
不让出声没法跪拜,李万抬高手,将头深深埋在圈着的臂环之中。
萧祁先去了霁府,听闫叔说自家公子一夜都没回来,就知道人定然还在文荟院,到了地儿,没想到就办公的正殿还燃着灯。
萧祁直直走近霁泽云身旁,李万刚刚准备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北渊王覆手在掌学侧脸上,看着还没醒的掌学,透出心疼的神色。
“!”霎时间将头埋得更深了,冷汗直冒。
伤影微笑着上前,拍了拍正思绪混乱的李大人,引着他出了殿。
霁泽云乏乏地睁眼,朦胧中见着人,弱声说:“来了,”就着萧梓辰的手将头转了个个儿,靠在他手臂上。
萧祁看着霁泽云像个猫儿一样倚着自己,沉声“嗯”,顺着动作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萧祁……”
“嗯,你说。”
“等安明他们回来,就启程,”霁泽云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眼依然闭着。
“好,路上你也可再睡,”萧梓辰用空出来的手单手扯下身上披着的大氅给他盖着,听到一声弱弱的鼻音,算是回应了。
卯时二刻,文荟院前停住一个宽敞的马车,门前立着几个人前来送行。
“掌学,这是给您挑出来的,那个小学子的策论,”李万依着吩咐回去取来了,双手递过去。
“掌学,此去万望保重,”苏泊礼数周全,俯首作揖,“弟子等您回来。”
“好,”霁泽云温和笑起来,接过策论,说:“不必送了,都回去办事吧。”
“泊澈,我方才起了张告示,就在桌案上,你今日就把它张在学院里,”转儿又问,“听闻令堂病了,眼下如何了?”
“……哦、噢!”苏泊一怔,没想到掌学还会关心这个,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叫掌学挂心了,家母已然好些。”
“嗯,那便好。”
“都回去吧,我该走了。”
“恭送王爷、掌学大人!”众人齐齐俯礼,萧祁一直在后头抱臂倚在马车旁,闻言站直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将霁泽云扶上了马车,自己紧随其后。
就连当朝皇帝都没这待遇。
……
“在看什么?”萧梓辰撩开霁泽云鬓侧遮挡住情痣的细发,别在耳后,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策论,一个小学子的,”霁泽云说,“他和你的想法有些相像,言语犀利,笔锋走势率狂,也与你有些相像,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萧祁托起那张策论,霁泽云松开手,任人拿过,“让我好好瞧瞧小娃娃能耐。”
霁泽云嗤笑,“你也不大吧,还这么说。”
这边人一转神,贴近霁泽云耳廓压低声,幽幽地说:“可别污蔑我呀,究竟如何你当是知道的,还是说,没叫掌学大人满意?”
“你!”霁泽云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瞪了人一眼,又侧过身背对着萧祁。
看不到正脸,却看到耳尖通红。
“不跟你谈这个,正经些。”
萧祁“哈哈”低笑两声,挨近霁泽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附和:“正经些正经些,来,让本王好好看看这篇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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