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时此时很愤怒，小火表示很理解。

人如果长时间处于痛苦不适的状态，难免会生理性地产生坏情绪。

何况星时先是被停药拷在悬崖上多日，又是在海洞中减药耐心忍耐痛苦，本以为终能为自由一搏，又被现实命运狠狠一击，苦心积攒多日的法力也白瞎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扶桑国有个不开眼的公主现在要见他！

“星时你冷静点……不要浪费体力。”

星时自被放出海洞后，就全力游向约定的码头，边游边释放幻象术，赫然变成一只巨型海怪的样子。

“你小心别把人家吓死了，”小火跟着星时在海中狂奔，如一只被高速拖拽的风筝，身形摇曳乱颤，“省点力气……咱们一会儿还要逃命啊！”

星时游得太快，远早于约定时间就到了，一脸不忿，潜伏在水中，努力压抑着自己胸膛中翻腾的怒气。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时辰，码头那侧隐约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星时从水中赫然起身，漆黑带刺的巨大身形约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照着来人怒吼，声音暗沉如洪钟，自带多重回响，充沛着威慑的法力，宣泄着多日忍受痛楚的愤慨，

“你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扶桑国公主吗？！”

苏莫一惊站住，眉头紧锁。虽已提前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可这世子未免也太凶了吧?

难道是欠他钱了？还是怎么的？

况且这和说的也不太一样啊，说好的那绝世无双的美人呢？怎么到她这儿就略过了？

苏莫不由得有点失望。

待海面雾气略散，苏莫看清水中形象，不禁哑然。

水中一只巨型的海怪张着血盆大口，满口多层尖牙，身上全是黑刺铠甲，头上多复眼，每个眼睛都是血红色的，数不清有多少对的手如利爪般死命张着，骨骼外化，看上去如一只巨大的虫子。脖上肩上又多寄生了很多细小的怪物，在海怪怒吼的时候，身上的多孔小怪也呲牙怒吼着，无数双眼睛狠盯着苏莫。

呕……苏莫强忍着想吐的欲望，努力维持着镇定。

她在边境，断肢残臂见多了，妖怪异兽也不少，但长得这么恶心的还是第一次见。

人鱼王想象力丰富，他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莫自动忽略掉人鱼世子的形容词，平静答道，“我是。”

“你走近点我看！”

原来因有雾气，星时并未看清对方身影就冲了上去。

苏莫慢慢向前迈步，一只雪白的带着伤痕的腿从雾中出现。

“呀——！”一旁的小火吓了一跳，立时窜出十米远，紧闭双眼，浑身打颤。

雾中出现了一个鬼魅的黑影，是个全黑的斗篷，自然披下，斗篷虽是敞着的，但是披着斗篷的无头也无身，只是一团幽暗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在那黑影前行时，会从幽暗中露出部分形体，雪白的遍布伤疤的小腿如断肢般从虚空中荡出，还是赤足，动作间无声无息，其形状不可谓不惊怖。

星时见状一震。

在知道人鱼世子用幻象术戏耍了芙彤和夕岚后，苏莫想着怎么也得扮个什么回敬一下，想了半天就想到了岸边的码头传说。

就扮个大家说的作祟的怨灵吧。

“你……你是人是鬼？！”星时被吓得不自觉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线，略沙哑但复有磁性，十分悦耳。他强忍着本能后退的冲动，死撑着屹立在原地。

他一个两三层高的怪物要是被一个黑斗篷魅影吓回海中，岂不是笑话？

“是人。”那黑影平淡地张开双手，黑暗的虚无中又浮现出了两只带着伤痕的断臂。

小火哆哆嗦嗦地游向星时，紧紧抓着他。

“为何如此装扮？你是在戏弄我吗？！”星时大声问话，给自己壮胆，一旁的小火躲在星时身后，完全不敢抬头看，“星时咱们跑吧，这亲不相也罢……”

“世子勿怪……”那黑影又向前几步，声音缥缈。

星时心下又是被什么一下攥住般紧缩，全身紧张起来，用法术强制自己不要发抖。

“只是在岸上听闻，世子姿容绝世无双，我的长相不及姐妹，自惭形秽……才做此装扮。”黑影音若银铃，幽幽道来。

“这样都能夸出来……心真够大的。”小火一边发抖一边吐槽，星时现在的样子可是个加强版巨型海怪啊。

星时当下不快，转身要走。

“世子何故要走？”

“你既不愿以真面目相见，可见不是真心，这相看也没必要继续了。”星时冷语道。

靠，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俩谁都别说谁，苏莫心中怒骂。

“若是真心相爱，就不在乎外貌如何，世子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苏莫尽量保持柔和。

看来有人给这家伙情报了，扶桑国此次是有备而来！星时更是愤恨。

“那看了我的'真面目'后……公主还能宣誓说一生爱我吗？”海怪回头，变成阴险诡谲的声线，露出残忍的笑容，血口张得更大，寄生的无数小怪也发出嘶声，露出一团团小小的尖牙。

“星时！小心啊……别被她带着走。”见星时入戏已深，小火出声提醒。

但见那黑影好像是抬头了一般，回敬星时道，

“……我能。那世子呢？”

星时愣住了，见对方毫无惧色，声音清冷平静，更显其话语的认真。

那话语简短轻柔，却让星时躁动的情绪一下子安静下来，他转过身来，望着那黑影，好像有一颗小石子从他的心底坠落，荡起片片涟漪，石子越沉越深，激起尘封的记忆……

一只幼小的人鱼在礁石上对着人鱼长老天真发问，人鱼歌中生死相许白首不离的爱情是否世间真有？

没有，唱歌不过是为了诱人下水，水下斩头。

星时的心立时又揪了起来，他大气不敢喘得凝视着面前的黑影，想要探究出更多的信息。

见人鱼世子没有回话，苏莫又补充说，

“……不就是说一句话的事吗……这有何难？”

星时闻言全身冰冷异常，另一种怒气随即席卷而来，好似某只小动物刚要露出柔软的肚皮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星时此时胃疼如刀绞。

“呦呵，精准踩雷。”见星时反应如此之大，小火共鸣得都有些难受，他不由得放开星时，“你们先聊啊，我飘远一点……”

见世子不再出声，浑身却止不住得抖动，好像在憋一波大的。

苏莫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找补，“不就是宣誓，拜天地，然后再洞房什么的么……这也不难……”

“你……你说什么？！”星时的怒气被截胡，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他眼睛大睁，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黑影，吓得不轻。人鱼王说过，婚约只是个幌子，血鸳法术只要宣誓就可以。

“血鸳法术不是婚约吗？正常婚礼该做的都得有啊……”苏莫平淡地回复，理所当然一般。

“诶诶诶！那这我还得听听！”小火听到这话，顾不得胃疼，又看好戏般得快速飘了回来。

“不行！！……你不许碰我！”星时怒道。

小火一脸无可奈何地得看向星时，星时现在已经完全被这公主带着走了。

苏莫闻言，后牙紧咬，斗篷下的手臂相环抱胸，狠狠掐自己的胳膊，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可这……真的很难忍，长相如此惊悚恶心的大虫子如贞洁烈男般咆哮着让苏莫不要碰他……

但凡是个女子，不，但凡是个人……

苏莫闭眼努力回想国主严肃的样子，心中默念——

这是重要外交事务，不是儿戏。重复一遍，这是重要外交事务，不是儿戏……

苏莫终是忍住了，黑影纹丝未动，她深吸一口气，“假如世子真的要与我立约，我是说假如啊，我只是好奇……敢问世子对'碰'你的定义有多广呢？”

星时被问住了，目光恍惚间闪过一瞬无助，眉头攒在一起，面色难堪，他并不知道岸上的人是如何……

“牵手，拥抱，接吻，交合。”小火见到星时发窘，好意提醒。

“不……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接吻，不能……不能交合……”星时心虚地照着小火说的重复了一遍，气势越说越弱，心越跳越快。

小火一旁摇头叹息，人鱼都挺老实的，他绑定的这只格外是。

“哦……”苏莫又上前两步，“那除了这些就都能做吗?……那我能摸摸你吗？”

一只胳膊从黑影中钻出，对着星时伸出手。

“星时！不要！”小火察觉出危险般立刻出声，放下玩笑，认真警觉起来。

星时却被手臂上密布的伤痕吸引，他本想出声问问，却又觉得这可能又是变装戏弄他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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