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台内,琴音幽幽,是一曲《青玉案》。
如泣如诉,闻之心骨俱冷。
王若芙伴着琴音走进去,那弹琴人仿佛没看见,仍厝指如敲金戛玉,两手似鸾凤和鸣。其曲调之清,犹胜寒潭秋月。此人技艺之高,堪称国手。
直到一曲终了,纱帘掀开。高阳公主白衣素面,抱琴而出。
“昔年自在秋来的厢房中,你们夫妻与我立下盟约。当时也是这般景象。”高阳道。
不过是,当年一曲《太平歌》,而今半阙《青玉案》。
王若芙望着高阳,她并未憔悴许多,尽管披麻戴孝,但那眉目间仍有长公主的高傲。
长久的静寂过后,王若芙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是你吗?殿下。”
高阳勾唇一笑,“什么意思呢?”
王若芙向前半步,轻声问:“往来崔氏与长信宫之间互通消息的人,是您吗?长公主殿下。”
“哦,你说这个。”高阳抬手掠鬓,“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她总是似笑非笑,好像对一切都那么轻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掺和进崔家的这池浑水,跟我的弟弟作对?为什么不等一切平稳结束后,你们履约安置好崔家的女眷?”
高阳嘲讽地笑了一下,“因为我不是从犯啊,芙妹。”
她神色间露出毫不掩饰的快意,“是我煽动母后与崔贵嫔联合宫外崔府,在羽林卫发难当日提前控制住瑞儿。”
王若芙无言。她悲观地想,当高阳说出这一切时,她竟觉得意料之中。
明明早就发觉了高阳对崔慈音和萧颂的态度很奇怪,为什么不多问一句呢?
高阳随手一拨琴弦,眉目低垂,娓娓道来:“父皇四十岁的万寿节,母后逼我练琴,我起初以为她要我讨好父皇,让父皇看看令佳弹琴天赋有多高。但那天,我不过是子声舞剑的陪衬。”
在萧颂出生后的二十年里,高阳似乎经历过无数个相似的时刻。
母后告诉她,弟弟是她们俩最大的指望。
父皇来看她,却问她子声最近好不好。
太子殿下万众瞩目,而萧令佳不再是萧令佳。她是皇帝的女儿、是太子的姐姐,为了国朝大业,理所应当地献出她的童年、她的婚姻、她的一生一世。
“我早就讨厌子声了。他如果不争气就好了。”
要是他读不好书、练不好剑,那会不会有人知道,萧令佳亦念过无数的圣贤书,萧令佳也日复一日地练过剑,磨出了茧子、磨穿了手掌。
“领儿摔断了腿那天我就在想,为什么不能是子声呢?子声享尽了一切,让他跌下来一次怎么了?从他出生开始,我就活在谷底了,他不能来谷底看看吗?”
她极尽恶毒之言,以为抬头时会看见王若芙的惊讶甚至是嫌恶,可没有。
王若芙只是很平静。
甚至有些悲悯地看着她。
萧令佳一刹那晃神,她曾经无数次渴望崔慈音的怜悯,但崔慈音一直都没有给过,哪怕一点。
王若芙指尖随意滑过琴弦,是不成调的《湘妃怨》。
仿佛一声嘶哑的、挣扎的低吼。
她指尖下,调子荒腔走板,替高阳吼出了这二十年的不平。
萧令佳似魇住了,喃喃道:“我根本无所谓崔家赢还是子声胜。我只想让子声看看,母后也有一天,会和他站在对立面。哪怕连累了崔家所有人,我也要告诉子声……”
看吧,萧子声,娘没有那么爱我,也没有那么爱你。
她不是永远都站在你背后。
她也会背叛你。
你们母子之间还能一如往常,没有嫌隙吗?
良久,待到王若芙那不成调的调子渐渐停下,高阳方畅快地笑了一声。
“所以萧子声想要纳你为良娣,结果你不愿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你怎么这么有眼光,阿芙?”
王若芙喉中万语千言。她很想说,过去她也盲目地追随过、痴恋过萧子声。只是后来吃尽了苦头。
高阳吐露一切过后,仿佛神清气爽,她扬眉对王若芙道:“这次算我违约,崔氏女眷,你们不必帮我救了——这样大的罪,也根本救不了。”
王若芙垂眸,“王氏亦已有自救之法。”
“哦?”高阳一笑,“那我们倒是好聚好散。”
高阳不再多说,抱琴转身,背影如此挺拔。
“女官,送客。”
王若芙还未走出孔雀台,心头便蓦然涌起一股不安,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来。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她瞬间回想起高阳最后的神情——
舒展的眉目,悲怆的笑意。
那根本不是释怀。
她立刻转身跨过数不清的门槛越过不知多少条游廊,穿堂风吹散鬓发吹乱裙角。王若芙几乎是撞开内室的大门——
高阳已然拔剑。
须臾间王若芙明白了一切。
萧令佳的素服为谁而穿?她今日为何一定要见她?那半阙《青玉案》究竟为谁而弹?
落日解鞍芳草岸。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注」
萧令佳一生的心事已然说尽了,她不能说给崔慈音听,也不能说给萧颂听。兜兜转转,惟一能听她倾诉、记住她故事的人,竟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王若芙。
可说尽了,便要去死吗?
那剑刃太快,快到王若芙甚至来不及喊。
她什么都做不到,千钧一发之际,只能双手死死地握住剑身。
剑锋割破掌心,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将高阳公主素色的裙摆染成血河。
王若芙痛得快晕过去,她眼前一片昏黑,只能断续对高阳道:“……值当吗?”
为了不甘的一口气,赔上这条命,值当吗?
长剑“当啷”坠地。
高阳怔怔地看着王若芙。
她恍然回神,匆忙叫道:“来人!叫太医!”
王若芙强撑着清醒,勾上高阳公主的袖子,她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喃喃重复:“……活下去,令佳。”
两只手掌血肉模糊,割出的伤口太深了,深到涌出来的血都泛着铁锈味。
高阳止不住颤抖,她失声道:“我是要给我外祖母和舅母赔命!你何苦!我不该死吗?”
为了一己私利,火上浇油,直接促成了神武两仪宫变。如今崔氏满门屠灭,流放的路上又要死多少妇孺?
都是因为她萧令佳!
若她不做崔府与崔慈音中间的这个人,难道这场宫变真的能成行吗?
若非她利用了瑞儿,若非她煽动了崔慈音……
萧令佳近乎崩溃大吼,她身为长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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