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略懂相面之术。”谈姝意道，“摇光上庭偏短，少年波折坎坷，早年曾有生死大劫。但是他眉清目秀、鼻挺而直、耳珠朝口，是极贵之相。他即便不是您的儿子，也必是世家大族流落在外的骨血。”

“荒谬！”长公主厉声道。

谈姝意趁势仰起头看向她：“是真是假，您为何不将他叫过来看一眼呢？容貌是骗不了人的。”

古代没有亲子鉴定，撑死了有一个滴血验亲。摇光本来跟平阳长公主的容貌就有些相似，除非当年平阳长公主是亲自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否则她就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摇光肯定跟她没有半点联系。

事到如今，富贵险中求。

许久许久，平阳长公主终于轻轻启唇问她：“现在在台上的那些少年里，哪个是摇光？”

谈姝意道：“民女可以指给您看。”

得到平阳长公主的首肯之后，谈姝意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平阳长公主约莫四十多岁，眉眼之中意外地显出些寡相，但一双眼睛却又大又明亮，无端端叫人想起……猫的眼睛。

谈姝意抬起手，指向水榭中央正在卖力吹奏洞箫的猫脸少年，轻声道：“他就是摇光。”

平阳长公主沉默地看向台上的少年，许久在眼眶中盈满了泪。

“他的玉佩呢，拿来给我看。”

陆清宴应下，立即吩咐人前去传唤摇光。

平阳长公主这才有兴致转过头，打量了一眼谈姝意。

谈姝意没错过平阳长公主眼中的一丝错愕。

平阳长公主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

她又联想起陆清宴第一次见到她，轻轻发出那一声“咦？”

是她的容貌让他们想起了谁吗？

谈姝意抿了抿唇，仰头继续看向摇光。平阳长公主的儿子是在逃难中失散的，这次失散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万壑松”才出道不久，摇光公开露面更是有限，为什么长公主竟然会选择把他们请到这里来见一见？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平阳长公主一直在寻找失散的儿子，她哪怕有一点消息都不会错过。

演出结束后，摇光懵懵懂懂地被带到这里来。

这回没有人提前告诉他规矩礼数。摇光看见谈姝意，立刻向她挥手，并且小跑来到她身侧，兴冲冲地唤了一声：“阿姊。”

“摇光。”谈姝意拉住他，轻微地笑了笑，“快来见过贵客。”

摇光不甚规矩地向平阳长公主行了个礼：“见过贵客。”

谈姝意道：“接下来贵客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务必要如实回答她。回答得对，贵客还另有赏赐。”

“好。”摇光乖觉地点了点头，他一双大眼睛清澈明净，眼巴巴地看向平阳长公主，问道，“贵客想问我什么问题？”

平阳长公主呆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轻声问：“孩子，你的父亲母亲是谁？”

摇光皱眉看了一眼谈姝意，谈姝意向他点了点头。

“我无父无母。”摇光道，“我是个弃儿，出生不久就被丢弃在了京外万佛寺。在万佛寺长到八岁，师父就过身了。后来就被赶了出来，沦落成了乞丐。”

其实摇光被丢在万佛寺跟平阳长公主与孩子失散的经历是对不上的，因为平阳长公主当年是从边城逃回上京城时匆匆分娩，孩子丢失后，应当是流落在边城一带。但是谈姝意眼见平阳长公主眉头紧蹙，嘴唇微微颤抖。

她很紧张。

“万佛寺？”平阳长公主问，“你师父捡到你时，你身上可曾带了什么信物？”

摇光从脖子上拽下玉佩递给了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见到那玉佩后，神色更是哀恸。她几乎口不能言，许久之后，她又问：“孩子，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摇光道：“我右脚心中有七颗黑痣，这算吗？”

“七颗黑痣？”平阳长公主和谈姝意一齐追问。

“是啊。”摇光不好意思地在众人面前除去鞋袜，他的右脚脚心确实生有七颗痣，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其中位数摇光的那一颗格外大些，“因为有这七星，师父才给我取名叫作摇光。”

平阳长公主满眼泪花夺眶而出。她扑上前去，将摇光拥入怀中：“孩儿，我是你娘啊。”

“你是我的孩儿啊。”

“娘？”摇光惊慌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是我娘呢？”他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娘？”

“既然你是我娘，又为何要将我丢弃呢？”

“就凭你足心这七颗痣。”平阳长公主道，“我的儿子是足踏北斗七星而生，也是因此，我为你取名为，李步魁。”

“你知道吗，并非我将你丢弃，而是你的父亲起了歹心。十六年前我和他的外室同时分娩，我先生下你，发现你足心的七颗小痣，给你取了名字，随后他趁着我产后虚弱，将他的外室子和你掉了包。

哪有做母亲的认不出自己孩子呢？我悲痛欲绝，却没有声张。我一面派人寻找你的下落，一面将那外室子丢在乱军之中。那孩子丢失之后，我看见你父亲目眦欲裂，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此后，你父亲作为败军之将，本来是无颜面圣的，可他竟然还要冒死回京，原来都是为了告诉那女子，他们孩儿的死讯。可我将你父亲和那女子抽筋扒皮，他们竟然至死都没有吐露你的下落。但我想，那女子既然一直生活在京城之中，必不会将你送得太远，你一定还在京城。

我找你找了一十六年，找你找到两鬓斑白，夜夜都能梦见你在襁褓中啼哭，折磨得我无法入眠。我常常想，倘若苍天垂怜，我死之前唯一的念想，就是与我儿再见一面。

这十六年，自称是我儿，上门前来认亲的数不胜数，但我始终没有向任何一人提过，我的孩儿是足踏七星而生。如今总算是等到你了，我的儿……”

摇光听完这番话，呆立当场，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疑问，此刻似乎都有了解答。可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又让他有些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