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已有百年?”
伊斯塔露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依旧肤色白皙,依旧五指纤长——时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在她的记忆里,和梅丽塔蒙挥手告别也不过是昨天,可时间倏忽而逝,人间已过去百年。
老人的目光落在亘古不变的苍天与白云上,片刻后,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老夫……我认识梅丽塔蒙医生时,还是一个孩童,人们都说她性格古怪,但她治好了没人要的我,还没收我任何报酬。”
“阁下侍赤王大人左右,或许自有办法延年益寿,才忘了年岁,可我等凡人寿数有限,自然记得这些时间……”
“所幸您来了,否则等老夫寿终正寝以后,梅丽塔蒙医生的话就不知道要怎么带到了。”
伊斯塔露只是木然地询问:
“谢谢您,她有什么话要带给我?是有什么愿望需要我为她实现吗?”
“没有,她没有任何遗愿。”
老人缓缓摇头,在模糊的记忆里仔细寻找自己记了将近百年的话:
“她说,她见过属于你的风,风往北方冰原吹了,你不要丢下它。”
伊斯塔露听懂了。
梅丽塔蒙说,风精灵去北方冰原了。
“……她没有别的话了要对我说了吗?”
哪怕是怪她一句也好,伊斯塔露有些自嘲地想,毕竟是和她的关系害了梅丽塔蒙。
“没有……哦,想起来了,还有一句。”
“卡伊洛斯,人生多有遗憾,但你要好好活着,天天开心。”
老人摸了摸山羊胡,用苍老的嗓音吐出一句简短直白的话,伊斯塔露却仿佛能借此看见少女将死之际仍在轻快地向自己告别。
伊斯塔露沉默半晌,苦涩的笑意一点一点漫上金眸,她向老人躬身致谢。
“谢谢您,梅丽塔蒙死后可有坟墓?我去祭拜她。”
“正经的坟墓是没有的。梅丽塔蒙医生死于非命,无人立坟,老夫也找不到她的尸骨。”
“但老夫为她立了衣冠冢,就在西边,雨林和沙漠交界的地方……”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遥远的方向。
伊斯塔露向老人再三道谢后,告别了老人,出城向西而去。
一刻后。
伊斯塔露站在梅丽塔蒙的衣冠冢前,依照沙漠的传统,为她吟咏了太阳的颂歌。
祝颂的歌声飘向遥远的天边。
随后,伊斯塔露转身走向永恒绿洲的方向。
听到梅丽塔蒙突兀的死讯,伊斯塔露最初的感觉其实是茫然和无措。
从归离集到赤沙王城,她的记忆仍然只有短短一年,可她似乎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
在她短短一年的记忆里,吴忧死了,移霄导天真君死了,归终假死了,娜布死了,梅丽塔蒙死了,风精灵去北方冰原了。
此行之后,她也无法再回到归离集和赤沙王城了。
为什么不停下时间,让自己歇歇呢?伊斯塔露问自己。
大概是她的时间过得太快,让她来不及挽留,便已经和他人告别。
百年时间,已经足够人间一句“物是人非”了,只有她仍然不变不移地见证着这一切。
时间从不讲道理,每个人都被平等地剥夺着时间,却取不回哪怕一秒。
即使是「时之执政」也不例外。
她可以倒流时间,却挽不回已经凋零的生命,也弥补不了已然过去的遗憾。
她的权能是「时间」,却也受制于「时间」。
伊斯塔露抬起头,用左手手背覆盖住了双眼,熹微日光穿透葱茏的枝叶,从指间的缝隙落入了她的眼中。
走下去吧,在漫长的时间里,见证无数的别离后,去往你想要的未来。
她如此告诉自己。
随后,她步履坚定地走向她和阿赫玛尔约定的地点——花神长眠的永恒绿洲。
.
永恒绿洲。
曾经三神聚会之处,如今已成为花神的葬身之地,林梢的风温柔地拂过树冠,带来“沙沙”的声音。
伊斯塔露踏过宛如镜面的湖面,在湖心的小岛上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阿赫玛尔,还有许许多多的镇灵——娜布的眷属。
“伊斯塔露,你来了。”
阿赫玛尔眉眼依旧带着哀恸,看到她后倒是温和了些许。
“嗯。”
伊斯塔露坐在了原本属于娜布的木椅上,垂眸拨弄这新生的绿植:
“娜布已经在这里了吗,阿赫玛尔?”
“是啊。”
阿赫玛尔倚靠着岛上古树的树,清风温和地拂过他的白发。
“她在这里睡着了。”
“希望不要有什么来打扰她。”
伊斯塔露沉吟片刻,抬起手,任由许多闪烁的星屑从她指间飞出,缓缓围绕了整个永恒绿洲。
星屑落下之处,方圆数里的时间都为止停滞。
这里没有风声,没有花开花落,只有亘古不变的光景,和永恒长眠的花神。
伊斯塔露收回了手。
在美丽的树海中,她令时间静止,见证花神最绚烂的终焉,这是伊斯塔露给娜布的礼物。
始终跟在阿赫玛尔身后的镇灵却骚动片刻,其中一只向前飘了些:
“沙海的王啊,当着这位女主人贵宾的面,请您回答我——”
“您说我们的女主人沉眠于此,若我们想寻回女主人,便将真名献与您,此话是真是假?”
听见镇灵期冀的话语,伊斯塔露神色一凛,打了个响指,漂浮在阿赫玛尔身后的镇灵们顿时僵在半空中。
在静止的时间里,只有伊斯塔露和阿赫玛尔尚能言语。
随后,伊斯塔露侧头注视神态自若的阿赫玛尔:
“阿赫玛尔,你欺骗了它们。”
“你和我都是亲眼见证娜布死去的,怎么可能还能找回她?”
“是,娜布的确已经死去,但我想利用从那通道中带出的禁忌知识,复活她。”
“……阿赫玛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伊斯塔露的神色难得锋利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权能与「生」「死」等重,伊斯塔露即使想不计代价地阻止死亡,也从未想过将人死而复生。
毕竟生死从不能轻易实现。
阿赫玛尔似乎有些难以直面伊斯塔露的质问,他垂下眼帘:
“在你到达这里之前,我也回了王城,安排了日后的事务。”
“这段时间里,我驱逐了所有逐鹿的魔神,我要离开时,羊之王、鹮之王和鳄之王向我进谏。”
“我否决了前两人让我和布耶尔相争的建议,唯独同意了鳄之王的话。”
“他说,若要唤回逝去的生命,迎回失去的机会与梦想,这是最后的良机。”
“愈多权力,愈多空虚;多有智慧,则多有忧伤。”
“相比妄想的虚空,只有再度复活、永生不死的生命,才能弥补无底的悔恨。”
“……至少娜布不应该为我的狂妄而死。”
自从阅读了禁忌知识,阿赫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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