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棠讨厌她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是她素未谋面的奶奶起的。
季灵芝在沈勇面前没有脾气,处处哄着他,比幼师还会提供情绪价值,唯有一件事,她很坚决。
那就是不让沈勇那极品的妈,也就是她的婆婆,见沈棣棠。
季灵芝唯一一次硬气,就是为了沈棣棠。
奶奶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过过好日子,也过过苦日子。熬过那段黑暗时间的人,本该活得更通透,可不知怎的,到她奶奶这里倒是反了过来。
老太太将他儿子的事业视为“钢铁帝国”,在夫妻之间大大小小的事上“垂帘听政”,归根结底为了两个字——“皇嗣”。
沈棣棠显然不具备成为“皇嗣”的先决条件,老太太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她名字上。
本来是要给她起名叫沈棠棣,取自“椿萱并茂,棠棣同馨”,棠棣是种花,学名郁李,花团锦簇,紧凑团结,通常指兄弟和睦。
说白了,“棠棣”二字,基本就是文绉绉的“招娣”。
季灵芝好说歹说,总算说服老太太,把棠棣二字换个顺序,改为棣棠。
季灵芝原话是:“女孩子家家,叫堂弟,这不是旺别人家香火吗?”
这话简直说进老太太心坎里,老太太同远房妯娌间有些鸡零狗碎的旧怨,沈棣棠有亲弟弟之前,要是先有什么远房堂弟,那还得了?
最终,沈棠棣变为沈棣棠。
个中曲折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奶奶最后也没如愿抱上孙子,算是季灵芝委曲求全地胜利。
季灵芝总是哄她,说棣棠是另一种灿烂又诗意的小花,也叫东瀛山吹花,寓意很美,这种花被风一吹,如山魂飘动,花瓣落满山坡。
沈棣棠很清楚,季灵芝是想努力说服她,棣棠这个名字和她奶奶的期待没有半点关系。
她想问妈妈,却不敢问,既然这花这么美,既然她这么喜欢这种花,怎么从来不画它?棣棠花从未出现在她心爱的画架上,也从未出现在季灵芝任意一幅画里。
所以,沈棣棠依然讨厌这个名字,因为名字里暗含着季灵芝的精神胜利与妥协。
沈棣棠有时在想,季灵芝是个矛盾的人,也许艺术家都是矛盾又割裂的。
她一面坚决地为了女儿对抗婆婆封建余孽的思想,一面在沈勇面前践行三从四德,一面对家暴零容忍果断离婚,一面迅速嫁给与沈勇别无二致的另一个男人。
关于季灵芝与沈勇离婚这件事,沈棣棠并不是没有听到过传闻。在路上碰到好信的街坊邻里,总有人拉着她说,你妈嫁给你爸就是为了钱,这不,大难临头各自飞咯。
沈棣棠总是变着花样、言辞激烈地骂:
“你想为了钱结婚,也得照照镜子,钱能看上你吗?”
“那你为什么结婚?未婚先孕?还是为了穷?”
“等你家大难临头,让我好好看看你们怎么飞。”
......
时间长了,这样的声音再也传不进她耳朵。
沈棣棠有自己的一套逻辑,逻辑的核心就是季灵芝没错。
就算她是为了钱跟沈勇结婚,那又怎么了?除了钱,沈勇还有别的优点吗?
男人总不能要一头,没一头。
转学之后,那些难听的言论又重新出现,可这次,她却无从下手。
校园内的恶意与邻里间的恶意完全不同。
邻里之间,多半是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大爷大妈,打着“关心”的旗号,舞到她面前,试图套出点新鲜出炉的八卦。
她可以轻而易举戳破他们伪善的面皮,用莽撞的辱骂回以颜色。
可校园里,那些恶意受校规管束压抑,是隐晦而无形的。
也许是三三两两的斜眼示意,也许是似有若无飘来的议论,又或者是早操时故意从她前后路过,一阵风似的带起她那件格格不入的校服裙,跑远后,嬉笑着看她手忙脚乱地按住裙角。
她满腹的火气就像漏气的皮球,任人拍打揉搓,却毫无暴起反弹的余地,让她无从对抗。
她每一次的爆发,都只会换来对面轻飘飘的装傻:“招你惹你了?”
所以,沈棣棠讨厌学校。
讨厌瓷砖统统缺角的教学楼,讨厌门关不严的女厕所,讨厌在走廊厉声呵斥学生的老师。
这一切,都是国际部的校园生活里没有的。
二月十三日,也就是情人节前一天,沈棣棠照常穿着格格不入的国际部校服,顶着一张臭脸来上早自习。
她掏出手机,点开一棵小树图案的手机APP,把时间条拉满,然后丢到书包里。
小树软件的功能非常简单,设定好专注时间,就可以种下对应时长的小树苗,这期间如果玩手机的话,树苗就会枯死。如果坚持住没有玩手机,时间到就会成功种好一棵树。
本质上是个戒手机瘾,专注提升效率的软件。
沈棣棠之前并没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她能在画室从早八点坐到晚八点,手感奇好的时候,期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画画是她擅长的领域,她没有专注问题。可在高三一班这两周,她每天听着催眠的理综课程,看着蝌蚪似的数学符号,忽然觉得手机可太他爹的好玩了。
她在各科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两天内把之前丢到一边的小鳄鱼洗澡打通关,看着屏幕上满意眯眼笑的鳄鱼,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戒掉手机。
可是树种了一排又一排,她听课依然像是听天书,数理化生四门,除了某些反复出现的题目,她能背出答案之外,其它基本都做不出。
沈棣棠长这么大,第一次当笨蛋,还是在一群讨厌的人中间当笨蛋。
她沮丧,但也不服气。
她从书桌里翻出Aa的遗传题,决定从简单些的生物下手,她能背出那篇没几个正常汉字的离骚,就能背出小明他爹秃顶的遗传规律。
掏练习册的时候,她手肘不小心碰到同桌陈尔欣,同桌凉凉扫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和陈尔欣的关系依然很紧张,但不是毫无变化,甚至这期间,还有过缓和的机会,陈尔欣曾经主动跟她搭话,只是她没理,关系又搞僵。
陈尔欣跟她搭话的原因极其莫名其妙。
一周前,月考成绩下发,沈棣棠语文英语都说得过去,其余四门加起来不超过三位数,荣获全班倒第二。
倒数第一是她的斜后桌,周翊。
万年倒第二陈尔欣看看她手里细长的成绩和排名,对着她来了一句:“哎?我倒数第三了哎。”
这是人话?
沈棣棠没理她,于是那点关系缓和的小火苗唰地熄灭,俩人又恢复把对方当空气的状态。
早自习结束,第一节就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把她研究一早上也没搞清楚的秃顶题讲了一遍。
沈棣棠惊喜地发现,她居然——听懂了?!
听懂一道题并不算什么大事,可对她来说,却像是在死死关闭的大门上摸到一个把手,能不能开门另说,至少不至于茫然地四处乱摸了。
她雀跃地抬起头,扭头看看她同桌,心里那点雀跃又退潮似的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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