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菱将竹帘撩开一条缝,见王骥直奔紫云楼而去。
公主原定伏缨等人乘红船沿江而行、一路唱曲,再由周迈安排婢子扮作闺秀,埋伏初到长安、不识京中人物的藩镇质子,引他们与红船相遇,以平康坊命案作饵。
随后红船泊在内湖继续奏唱《檀郎怨》,传风声入帝妃耳,却不明着挑破。
宴席上,贵妃必会提及侄子韦檀尚主之事,公主只需借婚事诱质子争相表功,逼出“韦檀”姓名,便可一石二鸟,解被迫联姻之困。
可谁曾想韦檀在此关头竟敢至曲江赴宴,还正巧与质子们遇上、起了冲突,结果被王骥这条蠢鱼早早咬了钩。
未能依计行事,毕菱却并不觉挫败——
当日公主道出计谋,毕菱便隐隐为霍玄恭忧心。
他身为藩镇质子难以避开此事,可受他两度援手,毕菱自是不能坐看他卷入风波中。
虽则他为人端方,不会在宴席之上鲁莽逞能。
可若其余质子和韦檀做不成驸马,联姻之事是否就注定要落在霍玄恭的头上?
这想法当时只如虹光一现,匆匆从毕菱心头掠过。
可直到今日她隔着纸窗看见他拱手相询,那股思绪再度翻涌起来。
若圣人真有意安排霍玄恭与永宜公主结姻……
质子并非终身困守长安,待藩镇节度使更迭,便会有新的质子替换,届时公主兴许要跟随霍玄恭回幽州,远离权力中心长安。
更叫人悬心的是藩镇势力日渐庞大,蠢蠢欲动。
若幽州在永宜公主成婚后谋反,即便她深受圣人爱重、能逃脱死罪,恐怕也再无法有今日的显赫尊贵。
这桩婚事于公主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还不如嫁给韦檀。
公主借机狠狠打压韦檀,只是不甘心被京兆韦氏从自己身上攫取权力。
若远嫁幽州成为公主心头悬起的利刃,毕菱不敢设想她会为杜绝此患做出何事……
霍玄恭自幽州至长安的路上就处处谨慎,倘若因此命断长安,是她毕菱绝不忍见的。
恰好事到如今出了变故,毕菱临机应变,立时拿定主意。
这是毕菱自小生出的脾性——她独来独往惯了,年少时自觉诗才过人,兀自沉浸其中,并无闺中好友。
后来遭逢大变,她自洛阳至南北各处煎熬度日,满腹心事只能说与自己听。
庸人无断,奴仆微贱,一旦遇上变故绝不敢也不能做决断,定是要想方设法去禀告上官或主人,战战兢兢地坐等吩咐。
毕菱偏偏两样都不是。
她能为陆逢春的事低头,也想借公主的权势行事,可她没有俯首承命的自觉。
毕竟她逃出生天,可不是为了将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任由摆布。
此刻她直接指示船夫悄悄靠岸,回首同伏缨说道:“不宜再唱《檀郎怨》,拣首喜庆欢愉的,以免惹祸上身。”
伏缨与王阅真都以为这“卫柳”是背后权贵的喉舌,不疑有他,立时合计奏唱哪首歌谣。
小船划入柳阴中,毕菱上岸前发觉他们还在嘀咕商议,索性替他们定下:“殷尧藩那首写上巳的诗正应景。”
待毕菱没入菰蒲葱翠之中,小船点水离岸,船上传出响遏行云的金玉之声,与方才幽怨含恨之音判若两人。
“三月初三日,千家与万家。
蝶飞秦地草,莺入汉宫花。
鞍马皆争丽,笙歌尽斗奢。
吾师无所愿,惟愿老烟霞。
曲水公卿宴,香尘尽满街。
无心修禊事,独步到禅斋。
细草萦愁目,繁花逆旅怀。
绮罗人走马,遗落凤凰钗。”
毕菱沿着水岸朝小桥的方向走去,借着苇荡树丛掩映身形。
王骥已往紫云楼去,韦檀一心遁逃,其余质子皆与她不相识,只有一个霍玄恭会留意自己。
正如毕菱所料,霍玄恭无意参与这出闹剧,避开人群借道假山朝紫云楼的方向而来。
毕菱远远望见他,连脚步也轻快了些,风中尽是花草芬芳。
估摸着他要从假山东侧的小路走,她决心与他来个“狭路重逢”。
可刚转过一个弯,她就与疾步前行的霍玄恭撞了个满怀。
毕菱的额头磕在他胸膛上,方才萦绕鼻端的红蕊青草香气一溜烟不见踪影,她只嗅见松上青衣般的清冷木香。
霍玄恭只见一个小人儿捂着脑袋“哎哟”一声连退两步,虽着男装,看身形、听声音却似女子。
他想张口致歉,却又回头张望。
毕菱没瞧见他无措的模样,开口打趣:“郎君好生无礼……”
霍玄恭心头一紧,立刻伸手去捂她的口。
毕菱没料到他骤然出手,也没防备着他,转眼就被他揽着肩膀、捂住嘴朝假山缝隙躲去。
他袖间松香更浓,她霎时从长安春日被带去北境月下,一沐林间朔风凛冽洒脱。
霍玄恭只顾着留意身后动静,直到藏进石山中才看向捂住的人,极力压低声音:“实在对不住,外头有人,且避一避。”
两人躲在阴影之中,毕菱知他并未认出自己,此刻又说不出话,只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轻重。
可霍玄恭似乎格外紧张,并未松开钳制她的手。
左右他人在此处,没去紫云楼便好,毕菱也不心急,倚着石山嗅着松香,偷觑他紧盯着外面小径的侧脸。
眉头皱起,倒更显眉骨高隆。
双唇紧闭,似在屏息,鼻翼不时翕动。
他也察觉被怀中人盯着,转头来瞧,毕菱垂眼避开,却瞥见他抬起后的高阔臂膀,春衫下显出高低起伏的筋骨肌体。
毕菱喉头滚了滚,却不慎连带着嘴唇一抿一松,霍玄恭这才意识到他掌心里抵着的是女子双唇。
柔软温暖的触感似是微微反抗了一瞬,应是为他鲁莽无礼的摩擦刮蹭而羞恼嗔怒。
他犹豫是否要松一松手掌,小径却传来动静——
“我方才分明听见有人,你快去瞧瞧……”是个女子娇嗔的声音。
“此时曲江边上哪处没有人,帏帐里、芦苇丛,野鸳鸯多着,还缺我们这一对不成?”男子显然不愿被扰了兴致。
毕菱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霍玄恭是撞见风流事才匆匆避开。
可拉着自己径直朝外走便好,为何躲在这假山里?
“你家王妃脾性可不好惹,你我之事若传扬出去,还能有我的活路?”
“王妃”?
毕菱双眼圆睁,竟是这等宫闱密辛,难怪霍玄恭要躲。
否则被人追上认出身份,怕是惹上大祸。
也不知是哪位王爷在此处与人私会……
“论起来你也是她的长辈,她还能翻上天不给李唐皇室面子不成?我的心肝,快叫我解解渴!”
说着外头就传来亲吻吮吸之声,霍玄恭双耳滚烫,不敢去看怀里人的脸色。
毕菱却满心为两人言语而激动——“长辈”?“李唐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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