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饭后,青鸢不动声色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拨弦弄音,好整以暇等着来客登门。
和她预想的一样,不多时,外面木阶传来蹬蹬上楼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夏蝉低身侧首,冲着青鸢耳语一声:“姑娘,薛三娘来了。”
薛三娘是阆苑的管事妈妈,负责阆苑姑娘们的席宴调度,不过京中寻常的曲宴,平日里是用不着青鸢亲自出面的,她是当今天子皇叔勤王的座上宾,因精通曲艺,惯被敬重,在阆苑里地位甚高,也很清傲。
无事不登三宝殿,薛三娘罕见来她儿这一趟,必定是外面有需要她出面的场了。
夏蝉迎人进门。
薛三娘年逾四十,依旧满身鲜亮色,面颊敷着厚厚的粉,努力遮掩岁月的刻刀留痕。
见青鸢正在低眉练琴,薛三娘知趣地在旁安静站定。
美人纤纤细指状似随意拨弄,曲调却婉转悠扬,不尽弦外余音,叫人听得心旌安定。
一曲尽,薛三娘面上堆笑向前,带着几分殷勤奉承意味,开口道:“姑娘八音娴习,律吕精通,天赋卓卓又肯下苦功,难怪在阆苑里一枝独秀,最得勤王殿下赏识敬重。”
青鸢懒得应承,开门见山问:“三娘过来,寻我何事?”
薛三娘笑意不减,尽说好话:“确有一事需青鸢姑娘出面。原本京中寻常公子的筵席不该叨扰姑娘,可阆苑里擅凤首箜篌的不多,暮间听琴姑娘突然染了咳病,弹一首曲子得咳上三四次,憋得脸都涨红了也忍不住,实在上不得太台面了。
事发突然,王公子的生辰宴明日就开了,我左思右想寻不到能替的,不得已才寻上姑娘伸手帮忙。外面那些公子哥大多没见过姑娘真容,到时姑娘就顶听琴的名号,出席献艺,曲罢而归,如此也不堕姑娘一贯的矜重风雅。”
青鸢笑意浅浅,温和很好说话的态度:“蒙王爷赏识,阆苑优待于我,我岂能恃宠而娇,认不清身份?何况哪有什么帮不帮的话,都是青鸢该做的罢了,三娘将曲谱留下,我今晚习练一番,明日好上场熟练应付。”
薛三娘来前准备了不少软磨硬泡的好话,不料青鸢答应得这么轻易爽快,她那一肚子腹稿没处发挥,只得重新吞咽进肚。
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青鸢一向恃才自矜,厌烦酒宴陪曲,今日怎么忽的转了性?
平日里相处,她待人也冷冷淡淡,并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啊。
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不管如何,棘手的难题轻易解决,薛三娘心里的石头落下,眉梢也舒展开不少,连带语气都变得更轻松了。
“好好,曲谱放在这儿,都是王公子点名要听的,不过依姑娘之曲功,哪还用温习,姑娘好好休息,我就不作扰了。”
“三娘慢走。”
送人走后,夏蝉回来。
青鸢问她:“听琴的咳疾,无大碍吧?”
夏蝉做事一贯妥善,回道:“姑娘放心,听琴姑娘过敏轻微,嗓子后日便能恢复。”
青鸢放了心,又作其他吩咐:“帮我从藤箱里取来那件月白云纱轻罗裙,明日赴宴,不宜雅淡。”
夏蝉知晓那件华裳罗衣暗藏玄机,眉眼低垂,不忍姑娘赴宴受欺。
可为了圆贺阿娘的一桩心事夙愿,姑娘别无他法,只能行这下下之策了。
……
暮色浸软了西淮河的水,波光粼粼。一艘华丽画舫向东轻摇,越荡越离岸边远。
船上灯影摇曳,软幔翻扬,雕花棂窗里不断往外溢着丝竹管乐与吃酒猜拳的笑骂声,和着河浪的逶迤涛声,混乱成一片。
一层舱室里,瞿涯被几个簪缨子弟围坐在主位,他肯赏脸来,过生辰的王赞觉得面上十分有光,酒后更得意洋洋,在瞿涯面前狂卖殷勤。
见瞿涯手边的酒杯液满未动,王赞醉醺醺笑着问:“世子可是嫌今日的酒水不适口?我父亲这点藏酒自然比不上陛下亲赐的好,来来,委屈世子与我碰一杯,全当贺我。”
说罢伸臂向前,满面红光。
瞿涯没回话,冷峻的面容微露不耐。
他目光冷冷觑向屏风旁一脸色意,正趁醉对着舞女上下狎昵的一个浪荡子。
开口不厉而威:“如何贺你?那边有人正给你表演活春宫,他那也算贺祝?”
王赞惶惑看过去,当即会意,立刻呵止:“孙二郎,你猴急什么?是没见过女人么?等会有你泻火的时候,世子还在呢,你敢乱来污了世子的眼,趁早给我滚蛋!”
被吼的男子一怔,腹下火气瞬间灭了大半。
他不情愿地将身下舞女脱手一放,尴尬提起裤子,又讪讪摸了摸脑袋。
瞿涯不咸不淡看着他:“哦,原来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
不过庶子而已,平日唯唯诺诺,如今在下阶层的官妓面前倒擅长作威作福装祖宗了。
被点名的男子登时腿肚一软,看都不敢去看瞿涯。
他心知自己触了瞿涯的霉头,慌里慌张找补说:“世子莫怪,我刚是……是醉糊涂了。”
瞿涯不理会,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的烦躁情绪快要按捺不住地到达顶峰。
他状似无意问了句:“今日这场子,无其他人来了吗?”
王赞摆手将屋里的几位教坊司舞女驱离,讨好地对瞿涯道:“这些庸脂俗粉自然难入世子的眼,在下还特意邀了两位阆苑的姑娘来献雅艺,她们坐乌篷船来,按时辰是快到了,世子一定要留下听完一首凤首箜篌曲啊。”
似看出瞿涯无趣,有要走的打算,王赞赶紧劝说。
毕竟人家可是天子宠臣,多留一刻都是给他撑场子,王赞最爱干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为了瞿涯能再多留个一时半刻,他殷勤得简直像宫里伺候的太监。
瞿涯面上依旧冷淡,不过到底没有离席。
王赞以为瞿涯是卖自己的面子,一时更有些飘飘然。
很快,侍从进来禀告,阆苑来人。
王赞坐在瞿涯身边,又给他换盏另倒了一杯酒,之后才挥手朝外示意。
“让进来。”
略须臾,两位身形纤纤的女子前后抱琴而进。
阆苑调教出的姑娘自然都懂规矩,她们见过大场面,不怯不惧,礼数周全,步态妩媚而不轻浪,眉目含蓄低垂,并不像花楼里的姑娘明晃晃地直用眼神勾引人。
“婢子画意,婢子听琴,见过几位公子,今朝贺王公子生辰,特为公子抚琴助兴。”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甚是莺啭悦耳。
王赞不由耳边一酥,忙抬眼看去。
就见名叫画意的姑娘站在前,身子靠近烛光边缘,一半的脸颊被映亮,很是貌美;而听琴在后,站立的位置正好匿在帷幔下的暗影里,因遮着面,一副不甚招眼的样子。
于是王赞的目光自然落在画意身上更多,说道:“你们可得好好弹,薛三娘打了包票的,说你们二位技艺高超,今日本公子这里有贵客在,若你们的琴艺名不副实,小心本公子命人砸烂你们的琴……”
王赞半玩笑半威慑地说完,心中膨胀感更强,他实在享受这种以我为尊的感觉。
说罢,又与身边人搭肩劝酒,醺醺饮醉在一起。
在场除了瞿涯,旁人都很给他面子,这么会儿功夫,不知又往肚里灌进多少酒水。
瞿涯还是滴酒不沾。
方才他目光始终旁落,与周遭混乱的氛围格格不入,而现在,他眸光如炬,不动声色睨向舱室角落,不偏不倚直盯上帷幔浅罩后,那道半被遮掩的纤瘦倩影。
敢来,很好。
……
青鸢低眉拨弦,紧张压抑心脏的狂跳,尽量专注奏起箜篌曲。
她刚一进屋便注意到了瞿涯,他身量挺拔,眉目如隼,与那群酒囊饭袋同席,犹如鹤立鸡群,那么突显,没人会注意不到。
当下心底更慌,青鸢生怕自己指下错音,是故不敢看他。
她在暗,瞿涯在明。
光影掩映,他大概看不清她,自然也不会识得她身份。
更或许,依他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压根不会注意房间里她这一号人的存在。
如此自我安慰,青鸢忍下慌乱,硬着头皮将曲子完成。
她自认弹出了水准,可曲一停,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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