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花影森森,朗月霜白明亮,崔砚池将任烟烟送至卧云阁,自觉在院外停了步。
“我还要去处理些公务,你进去吧。”
处理公务是个默契的由头,任烟烟没有戳破,但临进院子之前,她打量一眼崔砚池,款款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对付李绍,但看你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
任烟烟竟然还在想青州的事情,崔砚池闻言一怔,随即从容自定地扬了扬唇角。
“做了那么些准备筹谋,总没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任烟烟不知道崔砚池究竟是做了什么打算,但抛去别事不论,崔砚池现下的模样让她觉得他生动了许多。
“那就祝你马到功成。”她莞尔一笑,转身走进了小院。
崔砚池不想任烟烟今日末了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任烟烟的身影被院内的树影逐渐掩映,她刚刚那个笑容明丽狡黠,崔砚池站在院前低头轻轻一哂,快步走向了书房。
一月转眼过去,任烟烟嫌崔砚池无趣,将家里布置得冷落呆板,是以回门后沉迷于置办器具,改栽花草,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接到柳若昭催她进宫的书信,掐指一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去看望太皇太后了。
任烟烟与齐帝几个子女年岁相仿,因安平王府特受圣宠,在还未受封之前便以皇后养女的名义入了御书房和嘉宁一起读书。
太皇太后喜欢小孩儿,每每御书房散了学都会把小辈们叫去逗弄一番。在这些小孩儿里任烟烟最讨太皇太后的欢心,大齐的王宫贵女无事不得入宫,而任烟烟因为太皇太后的偏爱,被特许每月初一十五都可入宫觐见。
上官缪未出嫁之前曾做过太皇太后长女高仪长公主的侍读,任烟烟懂事之后想太皇太后特别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与母亲长得像,可以让太皇太后想起高仪长公主还在她身边的那些时光。
虽然后来高仪长公主远嫁异邦郁郁而终,而她的母亲在孤寒之地难产而亡。
太皇太后年逾八十,已是一年比一年糊涂,任烟烟深刻反省过自己近两月来没良心的行为,这月十五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梳妆进宫。
太皇太后依旧是那副老样子,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一句话要翻来覆去地念好几次,有时烦得侍候的宫女都忍不住变了脸色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太皇太后以前疼过的那群孩子只有嘉宁还会耐心陪着她,而不只是请个安。慈明殿堂皇而冷落,任烟烟就是从这个场景里懂得了什么叫做无情帝王家。
太皇太后地位虽高,却没有办法对任何人产生价值。
她出身武家,现下武家权倾朝野,可她在年轻时为助高祖稳定朝局,与武家断绝来往几十年。她身为高祖皇后,在大齐皇室中辈分最高,但她到底还是姓武,是武家荣耀的象征。
不过任烟烟也会安慰自己,好歹齐帝为标榜孝心,隔三差五就会来慈明殿探望太皇太后,上行下效,宫中的人也不敢对慈明殿稍加怠慢。
太皇太后视物模糊,想看清东西只能离得极近,任烟烟换了装束,太皇太后要她凑过来,她便温顺地凑了上去。
太皇太后柔缓地摸任烟烟的脸,温热的手在任烟烟脑后盘着的发髻上抚摸半天,终是半是欣慰半是惋惜地叹了口气。
“烟烟儿也嫁人啦……”
太皇太后的声音颤巍巍的,透出股陈旧的难过,任烟烟肯定太皇太后是想起了长公主和她的母亲。
“是哪家的小子?”
太皇太后近年来的事情一概记不住,任烟烟晓得说崔砚池她也不知道是哪位,干脆答道:“是太宗时崔纪崔太傅的孙儿。”
“崔纪啊……”太皇太后努力回想,眉心紧紧皱在一处,后恍然大悟般地点了一下头,认真道:“崔家不错,崔纪刚正清白,崔家家风肯定是好的。”
刚正清白,最后还不是黯然离京?
任烟烟悄自想着,笑了笑没有接话。
太皇太后显是对崔砚池十分感兴趣,她又问:“那崔家那小子留在京城,得的是个什么官?”
“监察御史里行。”任烟烟回答。
太皇太后闻言,不大满意地向下一撇嘴角,拉过了任烟烟的手郑重叮嘱道:“监察御史这活儿又累责任又重,搞不好连命都要没有的。我看太常寺不错,客省也还行,你回去赶紧托你外公想办法给你夫君换个差事。”
任烟烟哭笑不得。
太常寺和客省虽说不上是混日子的地方,但去了那儿也不必说有什么济国安邦的雄心了。
“是,知道啦,回去我就跟外公说给我夫君换个地儿。”
任烟烟顺着太皇太后的话应付,心里在想说如果崔砚池是愿意去那种地方的人,那他应该不会娶她,她也不必嫁他。
从慈明殿出来,任烟烟按着惯例去了嘉宁的永禾宫。
夏日炎炎,殿外的花草被晒得打了卷,屋脊上蹲着的琉璃吻兽反射出的阳光亮得刺眼,嘉宁殿内几处放置着的小冰鉴虽然降了些暑气,但仍然让人觉得蒸腾闷热。
任烟烟心眼透亮,一见此景即知嘉宁近来的日子不好过。
“内侍省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又见人下菜啦?”
她笑着问嘉宁,嘉宁像做错事般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辩解似地说:“我白天一般都在慈明殿,人不在屋里,不用那么多冰。”
“烟烟你信吗?”
嘉宁话音未落,就被柳若昭一挑眉头戳破了谎。
嘉宁性子软弱,柳若昭却不是,柳若昭直截了当道:“烟烟,你说管嘉宁人在不在宫里,分例总归是她的吧?”
“上月皇后说要俭省,循减了各宫分例,内侍省那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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