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勾勒出最后一笔,山路纵横,屈曲盘桓,因陈山舆图清晰落于纸上。
阿金迫不及待地夺过,看到最后,一把将舆图拍在案上,未干的墨迹在他掌下晕开,模糊。
“你耍我!”
“七日已到,一颗解药换金矿,金当户不亏吧?”
药丸放在案上,执嫣没有立刻服下,阿金见她看出端倪,催促道:“吃了这颗药,毒就彻底解了。赶紧吃,吃完就画出金矿所在!”
“明日之后,使团便要回曜辰了,迷药纵火、死士追杀,这些手段金当户已不屑再用,竟想直接用毒药来灭我的口。”
阿金拿出原先的解药,仍不见她服下,早已失去虚与委蛇的耐心:“你有时间考虑,你的好哥哥却等不得了。不知道他会先被晒成肉干任红隼秃鹫啄食,还是先被交战的箭矢射成刺猬?”
执嫣浑身作颤,她攥住阿金的衣襟,头一次如此剑拔弩张:“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只要金矿到手,殿下立马就放他自由。届时你随便找个理由死一次,就能和他团聚了。”
见她点出金矿所在,阿金嘴边勾起得逞的笑意。舆图已到手,其让她再多活几日,等一入天胤内境,就能永除后患了。
天胤使臣是日已至,来的是息博望息鸿胪。
息家本是岐黄世家,和高家颇有交情。八年前因朝堂纷争逐渐没落,却到底老树根深,不过数年,族中子弟又在胤京崭露头角。
息博望同曜辰使臣交涉完相应事宜,替高骏号了脉开了方子,便嘱咐他静心疗养。
下山后刺痛已消散七八成,高骏没当回事,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烛火一灭,仿若有纤细手指覆上眼睫;仰面倚枕,宛如温凉的手心救他水火;阖上眼,耳中似有羽翼拨弄;呼吸间,幽淡清香挥之不去。
高骏跳下床,倒出盏凉茶一饮而尽,正见中庭外坐着啃豆菽的固荣,一把将人拉到角落。
“老大,你还不歇着?”
固荣见他出来,刚把酒递出去,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收回手。
还没等高骏开口,固荣就递了把豆菽给他,眉飞色舞道:“程少爷的事儿成了!小枝姑娘见他手里几那根蔫不拉几的草,都不搭理他了,要不是老大您提前让人从内境挖来鲜活的因陈草,她是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的!哎呀,程少爷瞧着是个没谱的,没想到这么痴情呢,还是得遇上对的人!”
高骏撇他一眼,问道,“让你把人盯紧,你怎么喝酒来了?”
“使臣一出来公主屋里的灯就熄了,现在梦都该做上好几个囫囵了!”固荣抓了一把豆菽塞进嘴里,正想抱怨腹中空空没有油水,眼睛掠过高骏的脸,惊道,“老大,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是又流血了?还是有人打你了?”
豆菽四处飞溅,高骏捂住他的嘴,无奈道:“我没事。”
固荣掰开他的手,顾忌他耳伤未愈,低声急切:“还说没事呢,都流鼻血了!我去帮你叫息鸿胪......”
高骏拦住他,抹一把鼻尖,垂眼看到手上鲜红,蹙眉道:“那日你说,是马受了惊自己跑上山的,那她今日上山又是为何?”
固荣挠着脑袋,回忆道:“您说公主?她佩囊掉了,好像是什么贵重之物,不管不顾就上山了。”
“那使臣呢?”
“使臣倒很安分,天天晒晒太阳逗逗鸟,没什么异动。”
“三伏天晒太阳?逗的什么鸟?”
固荣煞有介事点着的头僵在原处,立马道:“一只浑身雪白的大鸟!”
“海东青?”
意识到事情非比寻常,固荣急忙塞好水囊跑出去,临走前把整袋豆菽都塞进高骏怀里。
******
正入点卯,日头未出,天光却已大亮。
街头行人往来,摊贩吆喝起彼。
锅盖开合间,热气腾腾的白烟弥漫在空气中,饱满的焦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人肚子咕噜作响。
沾满泥土的鞋面迈过摊前,往围满人的告示墙走去。
被挤开的乡民嘟囔一声,随即指着榜文笑骂道:“程公子这么宝贝这马,居然要拿出一百金来修马蹄!这一百金可够我一家老小吃一辈子的了!这程家怕不是皇亲国戚吧?”
小枝看那榜文纸边微翘,应是张了有些时日。
“嗐!谁不知道程老爷是做生意起家呀?现在开那么大个马厂,据说胤京的达官显贵都跟他买马呢,能不赚得盆满钵满吗?”
“我看程少爷风流倜傥,他要修的这匹马,没准是匹种马,修好了能给他们程家生一大堆小马驹换钱呢!”
“你是刚来咱们因陈吧?我跟你说,这程少爷就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能耐,不过是仗着老子手上有几个钱,一天天的就知道养马遛马!这父子俩看着和睦,其实根本不对付!”
“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程老爷虽然是个老婆奴,私底下却养了好几房小妾,这程少爷呢也是成天在姑娘堆里厮混,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一个样,怎么能叫不对付呢?”
众人闻言哄笑,见到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连忙闭了嘴。
“众位乡亲,我们家少爷说了,谁能治好他的爱马,一百金如数奉上,治疗期间吃食住宿一应费用都由我们程家承担!”
“各位中谁有认识的大夫,也都去请来!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刘三肘击二贵,一双小而精明的眼睛四下望了望,低声道:“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你这话要是被少爷听到,不得抽死你!”
二贵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这马跑不了路,一天天的被人按着削蹄子,不死多半也要残废!这要是能治好也就罢了,可这南厢房少说也住过二十几个大夫了,没一个能把这马看好的,可不迟早要成死马吗?”
刘三撞了撞二贵肩头,皱眉道:“少说些丧气话!这马一天不活蹦乱跳的,少爷能轻易肯了去?受罪的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反正这南厢房里一日有人进出,少爷的气就撒不到我们身上!你在这里留心,我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生面孔能拉去凑数的!”
二贵闻言拉住刘三:“你这不是坑骗老实人吗?况且我这些天也没少挨打骂,这三伏天的还要往外跑,还不如就在府中待着呢......”
“呸呸呸!什么叫坑骗,都说高手在民间,不拉进府里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刘三说着就带着几个人跑远了,剩下二贵守株待兔。直等到日头高悬,温度陡然升高。
一滴滴汗水从头上往下落,顺着嘴角的口水往地上流去。前胸后背的布料已经几番干湿,泛起了雪白的盐花。
一只纤巧有力的手扯下榜文,在摇头晃脑的二贵耳边打了个响指。
二贵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面前正站着一个跟他个头一般高的姑娘,一张圆脸虽不白净,一双大大的杏眼却让人过目难忘。
她头发虽不蓬乱,也称不上整洁,只用一根碎布条绑成一只麻花辫。身上衣服虽打满了补子,倒也还算干净。只是这双鞋上却满是泥土,像是走了许久的山路,脏污不堪。
二贵打量着她,视线落到她手中的榜文上。
“可算等到了救星!”
这些天,二贵日日来,日日空手而归。这一百金的噱头,有的是人围观指点,却没有人真敢上前揭榜。
还得是他十日来烈日下的虔诚等待,不仅是梦里有神医妙手相助,睁开眼还真的让他等到了。
二人回到程府,贵先一步上前,正要叩门,门已被从中拉开,一个高瘦的紫衣男子正和他撞个满怀。
接着又是一个包袱从中丢出,其中大小器物从中甩出,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没有真本事,也敢来我们程府骗吃骗喝?”
刘三心虚地躲在假山后,掂了掂手中财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外乡人就是好骗!反正也在镇上待不了几天,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咯!”
紫衣男子生得斯文俊秀,他坐在地上,发丝微乱,抿着嘴不说话,看向门内一闪而过的身影,眼中晕出一丝冷意。
二贵被撞得疼了,揉着脑袋爬起来,又听门童所言,见那人是生面孔,便帮腔骂道:“看着人模狗样的,谁成想是个骗子!”
紫衣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他虽清瘦,身量却不低,站在二贵面前高出他近一个头。
二贵不敢再骂,任男子提着包袱,拾捡着散落一地的器物。
他一弯腰,二贵的气焰立马又上来了,他伸手一拽,男子刚捡起的器物再次落地,一个银闪闪的物件“咕噜噜”滚到小枝脚边。
低头望去,像是一把匕首,却有两片刀刃,尺寸也比匕首小上不少。小枝说不出来该叫什么,正思索着,却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循声望去,二贵脚下正踩着一个形状奇异的竹制物品,他挪开脚时,那东西已被碾压成一片灰黑色的碎片,辨不出本来模样。
“怕不是个坑蒙拐骗的道士吧?我告诉你,我家少爷不吃这一套,你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早点滚出因陈,别污了我们这儿的风水!”
小枝皱了皱眉头。
她虽不认识这散落一地的奇形异物,也疑心这紫衣男子是个空有皮囊骗子,但听今日告示墙下刘三所言,他也可能只是被拉来充数的可怜池鱼。
小枝嘴角动了动,刚要开口替男子辩驳,便见二贵堆着笑迎向自己:“让姑娘看笑话了,您快里边请!”
小枝闭上嘴,手指微微蜷起,又自然松开。
无论真相如何,倒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她是来拿一百金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只是程府下人满口污言秽语,两面三刀,如此做派,实在让人看了心里不舒坦。
小枝没有抬步,只是缓缓蹲下身,捡起脚边物件。
一只指节清瘦的手伸了过来,晚她一步,与那闪闪之物失之交臂。
男子直起腰板收回手,轻放在包袱上,抿着唇不说话,眼里透出冷意,像是看着二贵那般看着小枝。
小枝伸出手,将物件举到白衣男子面前,神色淡淡。
男子指尖动了动,一时没能将眼中冷意收敛,显得又阴骘了几分。
小枝还没来记得将那柄刀刃归还,男子已转身离去。
马厩上临时搭起凉棚,棚顶挂满了新鲜采下的枝叶,经过日头蒸烤,已干枯大半。
“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