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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囿于永冬(一)

元初弦背靠在墙上,紧紧地捂住耳机。

她感到很难受,耳蜗中嗡嗡蜂鸣,脖颈像是被人用力挤压,有人强迫她去看,去接受即将发生的现实,可她偏偏不想,也不能——

面对现实的代价是残酷的。

更何况反抗它。

耳机中,大提琴的奏鸣低缓悠远,如同一位年迈的老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讲述他未就的野心。G大调听着并不伤感,却有命运残酷般的精致。

她的视线慢慢从脚尖移向高耸的杂物堆,从成箱堆叠的纸巾和清洁剂标签,移到烘干机下灰尘毛球蛰伏的缝隙间,再到有些剥落的墙纸上。灰色的墙纸令她莫名安心,上面红色锈迹一样的瘢痕像梦魇的爪印,将现实与噩梦撕开一道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世界似乎在瞬间寂静了,摸索着开锁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有人打算进来,谁会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家里呢?

清脆的咔哒声,门终究是被打开了。

她没有挣扎,来人抱住了她,似曾相识的味道和熟悉的眼睛形状让她安心。

大提琴的奏鸣盖过了一切痛苦,她盖在耳机上的手渐渐放下,而后轻轻呢喃了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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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警察看着这个有些灰头土脸的女孩,她清澈如潭的眼睛教他莫名有些畏惧。

“元初弦。爸爸叫南岸,妈妈叫元璃,我跟妈妈姓。”女孩流利地应答,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目光的咄咄逼人,低下了头,手里把玩着一个女警给她的兔子玩偶,兔子耳朵上的绒毛都快要被她抠光了。

“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在杂物间里吗?”

“爸妈都不在家,我有点饿,想起杂物间里存了些年货,就进去找了找,结果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了。”她的刘海有些过长了,遮住了眼睛,警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焦躁地低头看向资料。

和警方掌握的情况很接近,除了一点小纰漏,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慈祥一些。

“没事的,不用害怕,只是例行问话。”他安慰道,“你父母——”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脆弱得仿佛玻璃制品的女孩解释事情的经过,只好草草带过:“由于意外去世了。”

寂静,可疑的寂静。

警察疑惑这个年纪的女孩也许还不理解“去世”的概念,试图解释一下:“去世,就是他们永远离开了你。”

女孩的脸上仍是漠然,那种近乎死亡的安宁让警察没由来地瑟缩,口中说出的话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委屈:“我不明白,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关心我的,为什么前几天要抛下我离开家,以前都是他们有一个上班,另一个就会留在家里照顾我的。”

见警察没有说话,她又把身体向前倾了些,发丝自然地从肩膀上落下,垂在胸前:“是我不听话吗?”

“叔叔,真的不是有别的人害了他们吗?”

警察有些动容,他咽下吐沫,思考了半响。老式的排气扇吱呀吱呀地转,泛黄的扇叶切割光线,扬起灰尘的挣扎:“没有。他们遭遇了歹徒的抢劫,去世了。”

“叔叔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吧。”他试图让话题轻松一些,“我小时候其实最想当宇航员,但是后来遇到了一件事,”他有些惆怅地掏出香烟,觉得在小孩面前抽烟不好,又收起来了。

“小时候我和爸妈去银行,正好遇上一起特别重大的抢劫案,我不懂事,只知道乱跑,给大人添乱,被捉走当了人质。这个时候一名警察站了出来,他站在歹徒面前的样子特别帅,我现在还记得。”

“他跟歹徒说,有事冲着我们来,不要对孩子下手。”

“然后他就被歹徒射穿了肩膀。”

警察年纪并不大,估摸二三十岁,元初弦习惯叫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人叔叔或者阿姨,从来不知道应该把嘴放甜一些。当年救了小警察的那个人,现在大概也只有不惑之年,刚刚四十而已。

“我那个时候很后悔,因为自己给他们添乱了。如果不是我,可能那个警察也不会受伤,一度有轻生的想法。”他顿了顿,看向元初弦的目光放得轻柔了些。

“可当我去探望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别太想不开,要先好好地活下去,之后才会有别的可能。活着是最重要的,如果现在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人赋予你的生命就白费了。”

他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拿起面前放着的杯子,刚刚倒的温开水此时已然带了些凉意。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跟我讲这些。”女孩从座位上站起,“现在是要去福利院,是吗?”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漠,似乎刚刚警察安慰她的,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话。

“是……”

警察突然有种无力感,或许是因为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信仰,被一个小女孩轻易否认了——

人不可能完全理解他人,很平常,也是很残酷的一句话,在他的身上实践了。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她慢慢地走出了房间,穿着格子裙的背影与昏暗的派出所有某种割裂感。

与充满人情味的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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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元初弦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但最初接待自己的民警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别人赋予我的生命……吗?”

“我自己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对吧。”

因此,当命运的抉择降临在她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握住通往另一条路的钥匙。

“我是你的领养人,南映葵,收留你的理由也很简单,你遗传了你的父母,身上有某种旁人所不能及的天赋,这种天赋伴随着高风险和死亡的危机,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接受。”

向阳福利院狭小的谈话室里,和穷酸的背景格格不入的女人,正大放厥词。

元初弦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眼妆很是秾丽,戴着玳瑁色的眼镜,身穿价值不菲的宝格丽套裙,脚踩一双高定厚底玛丽珍,性感而不失大气。光从外貌,便能断定她根本不是这个小县城该有的人。

“成交。”她说,“我跟你走。”

南映葵挑了挑眉:“你知道什么叫交易吗,小屁孩?”

“就是公平交换,你需要我的天赋,我需要一个家。”元初弦说,“我需要稳定的环境学习,这样我才能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选择。”

南映葵这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资料上并无过多对女孩的记载,只说是个性情寡淡的孩子。

可她瞅着分明不像。

“好。”南映葵站起身,“家族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为家族卖命,就这么简单。”

办完领养手续,南映葵看着这孩子走到墙角,拉起一个灰扑扑的不起眼的行李箱,没说什么,只是帮她把箱子放上了车。她本想让元初弦坐在副驾驶的,被拒绝了,说自己的年龄不够,按照交通法规只能坐在后排。

她还是忍不住咋舌:“你就这么一点行李吗?你爸妈没给你留下点什么吗?”

“没有,他们的东西被人收走了,账户里也没剩下什么钱。”元初弦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一只野猫趴在墙头,好奇地盯着这辆飞驰而过的高级轿车。她很喜欢猫,可惜这些动物都不喜欢同她亲近。

“那我带你先去购物城买点新衣服吧,你多高多重啊?”

“我大概一米六,40公斤。”

“好瘦,你得多吃点。”南映葵打方向盘,“Siri,帮我导航到兴安购物中心。”

元初弦没去过兴安买衣服,就连这座城市,她也是初来乍到。

上完小学四年级后,因为父母工作变迁,她也跟着转学到北郡,父母安抚她说过段时间就回去了,并说朋友没了可以再交。

她对此反倒无所谓,毕竟自己本就没多少朋友,就算有过,也只是停留在互换卡片贴纸的层面;她只是觉得以后没机会吃到楼下老嬷的绿豆饼,有些遗憾。

“我听说兴安有一家甜品很好吃,属于特色小吃。刚来这边,还没来得及去吃,正好带着你一起去。”红灯的时候,南映葵回头对元初弦笑了笑,元初弦紧张地扭开头。

“别那么害怕我,我算是你的家人吧。你的父亲是我的远房表兄,不过别叫我姨或者婶一类的,显老。”南映葵继续驾驶,元初弦很想纠正她,如果自己要叫也是叫姑,而不是姨或者婶,但又觉得不妥,只好缄默不语。

南映葵径直带她去了一些奢侈品牌的少儿专柜,有一条裙子她看檩夏表演小提琴时候穿过。南映葵发现她在看,就问:“你是喜欢那条裙子吗?”

元初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太贵了。”

“没关系,你以后这种衣服只会变多,不会变少。”南映葵招呼店员:“带她试一试这条裙子。”

店员凑过来,带她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再让她在镜子前看看效果如何。

元初弦的皮肤算不上白皙,不像檩夏那样是健康的白里透红。檩夏穿上这条裙子之后就像是童话书里的公主,而她像是个偷穿公主裙子的灰姑娘。

“头发太短了,应该留长点。”南映葵看上去并不满意,“这条不适合她穿,有没有那种风格比较成熟一点的,文艺一点。”

“这件您看看……”

整个晚上,元初弦像个洋娃娃一样被南映葵摆弄,临近商城关门的时候,南映葵才想起吃饭的事情,匆匆在那家据说是特色小吃的甜品店买了几个绿豆饼。

元初弦坐在轿车的后排,小口吃着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其实已经饿到没什么知觉了。绿豆饼的酥脆恰到好处,舌尖上那一点点甜美的绿豆融化在口腔里,醇厚甘甜。

她吃着绿豆饼,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今晚忙着买衣服,忘记带你吃饭了,下次你记得有什么需求要及时跟我说,我有时候可能会忘记。”南映葵说,“我还是第一次带孩子,不太清楚怎么照顾人。”

“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元初弦说。

“乖孩子,你辛苦了,以后跟着我,可能给不了你多少实际的帮助,但是物质上的需求,我都会尽可能满足。”南映葵叹气,“用我们主管的话来说,我就是典型的不成熟,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骂我——我算是比较优秀的员工了。”

“葵姐,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平时那些小鬼头都叫我大姐大,你要是乐意,也可以这么叫我。”

“葵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让我想想……”南映葵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你可能得当一段时间的失学儿童,我们得从这里一边找人一边开车去京畿,等找到人了,我们就回禾水。”

她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太操心入学的问题,家族的初高中是国际一流的。”

元初弦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的注意力被流光溢彩的电子屏幕吸引,五彩缤纷的光线变换不暇,令人眩幻,恍若梦中。车内放着《LaVieEnRose》,有股隐约的高级香氛味道,包裹座椅的也都是柔软的皮革,完全不会黏着肌肤,自己身上穿的,是刚刚南映葵在兴安给她买的洋服,价格十分昂贵。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比她能够看见鬼魂这件事还要扯淡:一夜之间,忽然衣食无忧,不用考虑升学的问题,跟一个好看热情的姐姐一起开车去京畿。

“怎么不说话?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吗?”南映葵笑。

“可以这么说。”元初弦继续吃着手里的绿豆饼,有点凉了。

南映葵意识到,这个孩子的自尊心很强。她在家族中从未见过和她类似的孩子,绝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无所谓尊严,正处于泥坑里打滚的年纪,至少她小时候是这样的。

或许,元初弦这种人在他们之中会被当作故作清高?

南映葵也不知道。

没由来地,她想起了南清,他在读书的时候也是很不喜欢说话,只是偶尔发表两句一针见血的评论。也许是不喜欢闲聊,也许是觉得不屑。

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南清,因为他总是很有礼貌。至于男生对他的看法,南映葵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南清唯一的朋友便是秦墨时,这在男生中是很少见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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