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喜一进门,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那位大哥。
他身材高大,肩宽背厚,鼻梁像突兀立在平原上的山峰,随意三笔就能勾勒出一张饱满的脸。灰色羽绒服裹着他,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
可这人低调的打扮,一张口就让满屋子人的目光刷地聚了过去。
“嘿!你们也是来这拍片的?我也是!”
他一边举着热米酒,一边拎着小椅子“铿铿当当”地挪到他们身边,脚步带着力道,连地板都跟着震了几下。
“我在抖音上有个号,叫爱探险的峰哥,全平台粉丝十多万呢!你们是拍春晚短片的?咱加个微信呗!”
那股子东北腔子热情得直往人耳朵里钻,黄灿喜都被弄得有点招架不住。
“哎呀,这没信号啊——”大哥挠挠头,咧嘴笑,“那你们给我留个码,我下山一定加上。”
除了黄灿喜掏出手机拍照,剩下两片绿叶,一个笑一个冷,大哥瞬间秒懂。
然而三言两语,椅子已经堂而皇之挪到沈河身边。
沈河见招拆招,几句客套就化开他的攻势,坐姿端正得像堵防御塔。
东北大哥本名石成峰,平时喜欢游山玩水,拍些探险短视频。这回看着年关将近,想着人少好出片,才特地挑了这个时节进山。
初见只觉得他热情似火,没想到段子信手拈来,把黄灿喜逗得“嘎嘎”直乐。
不过半个小时,她就和他“哥哥妹妹”相称,关系铁得很。
空气里饭菜的香气越来越浓,勾得黄灿喜暗暗咽了好几次唾沫。
早上托周野的福,走了将近一小时的山路,她早已饥肠辘辘,几碗米酒根本填不下去。
等李向导推门来招呼去隔壁屋吃饭时,她十根手指都在兴奋地动弹。
一进屋,桌上早已摆满热气蒸腾的菜肴。
虽然客人不过他们四人,村民却摆出了最高的待客规格,李向导一一介绍着桌上的菜。
腊肉蒸酸萝卜、山野菜炖土鸡、银鱼油渣炒豆干、酸汤鱼……再搭上酿制的米酒。
看得黄灿喜眼都花了。
偏偏这农家乐不止是酒菜,还附带了表演环节。鼓点轰然,丝巾飞舞,村民们载歌载舞,将村子的历史与苗族的风俗唱给他们听。
然而周野和沈河一点面子都不给,筷子动作不疾不徐,吃得心无旁骛。
鼓声磅礴,震得桌面酒水都在颤,合唱的歌声此起彼伏。全村三十六人,虽多是老人和孩子,却合声如潮。
黄灿喜强撑着笑,眼神却早被桌上冒油的酸汤鱼勾走,心里馋得发昏,完全顾不上思考这个寻常旅游村,究竟和杨米米的死亡有什么关联。
好在峰哥够意思,一边喝酒一边鼓掌,“好!——”声音盖过了半场。
茶余饭后,李向导又热情地带他们去村子周边走走。
冬天的山路寂静,峡谷幽深,峰峦重叠,白雾间悬着瀑布,像一条条冰冷的银链。
古树参天,杉木枝叶在风雪里沙沙作响,气息湿冷。
黄灿喜摸上粗糙湿滑的树干,手心凉得发僵,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幻觉之中。
职业习惯终究还是上来了,她掏出小本子,飞快记下所思所感。
湘西苗族同样信奉“万物有灵”,敬畏祖先、鼓神与自然灵,以此孕育出一整套价值观与禁忌。
黄灿喜听着李向导的解说,忍不住感叹:“你们和彝族还挺相似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多少显得唐突。
好在李向导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或许是因为都生活在山里吧。靠山靠水,火是生命,山神和兽神才会被供奉,它们给我们狩猎与农耕。”
“但因地域不同,苗族内部也有许多旁支,风俗习惯各有不同。”
黄灿喜心里暗暗佩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能说得如此清晰。难怪村里人推他做下一任巫师。
只是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甘心守着这只有三十六户人家的小寨子?
她点头道:“是我说错了。仔细想想,彝族崇虎为图腾,而苗族……”
她顿了顿,似乎陷入某段模糊的回忆。
李向导顺势接过话:“是牛。”
“相传祖先打猎时偶遇一头小水牛,把它收养驯化,又由此发明了犁具,从狩猎走向农耕。”
“椎牛祭祀,就是为了纪念这一转折。”
黄灿喜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却多少有点发青,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杨米米那句“人生人,牛生牛”会让她如此印象深刻。
只因为她小时候,在何伯的地下图书室里,翻到过一本记载椎牛祭祀的古书。
书里不仅写了椎牛起源、祭祀的形成和仪式细节,还在开篇用了大量的篇幅描绘“三头水牛”的视角:
小牛崽在草地上安静觅食,却被人类强行掳走,鼻穿铁环,被迫拉犁;
大公牛拼死追逐,乱石与棍棒齐下,将它活活打死;
大母牛眼看伴侣惨死、幼崽被掳,无力挽回,只能消失于山林。
年纪尚小的她,当时对民俗细节毫无兴趣,反倒被书中另一段情节吓破了胆:
女妖“加减加宜”携幼儿出现在祭祀场中,幼儿哭喊着:“阿爸的脑壳还悬在梁上。”
紧接着便血洗全场,九坡九岭的男女尽数葬身祭坛。
她连做了两日噩梦。
如今再回忆,心境已不同,记忆也模糊。
但有一点她记得清楚,那故事里有椎牛,有打猪,
唯独没有“杀人”的桥段。
她心里隐隐一沉。
正在出神,她猛地撞上前方的李向导,撞得鼻子发疼,脸几乎埋进对方的后背衣袍。
“黄姑娘,你没事吧?”
黄灿喜强挤出笑容,摸着鼻子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转身时却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抬眼搜寻周野。
手自然搭在周野肩上,凑近嗅了一下。
——李向导身上,竟透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帕家村全村的煤油灯,没日没夜地齐齐亮着,煤油味几乎笼罩了整个村子。
黄灿喜先前只觉得刺鼻,此刻出了村口,才惊觉李向导身上除了煤油,还有第二股气味,浓烈的血腥。
她心头猛地一凉。
若只是午饭的鸭子、腊肉,绝不可能浸透得如此厚重。
那得是大型动物的血腥,甚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