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不灵的,你放心嘛。”
衣素站在殿外,仰面看鸽羽肆意爽快在夜空的飘雪里扑飞。
盛邬抬步从殿门出来时见到的便是她扬起的脸蛋,面容上带着微微的笑。
安静又美好。
衣素转过脸来:“他可交代了么?”
盛邬道:“明日取到度牒证便能逼他开口。”
官商勾结,私贩度牒文书,假入寺庙借以躲避征税,轻飘飘揭过逃税之名。
他微动了下胳膊,立雪咕咕咕地回来。
司马安在江南一带,不知捞了多少钱。
爪子落在了他身上。
盛邬问她:“你如何得知他在此处?”
衣素道:“下午他用胳膊卡住我的脖子时,我闻到了他身上是药师殿独有的焚香味。”
季杨二位,大抵是被分配在药师殿。负责平日洒扫整理作用。
那日她在财神庙见到,就觉不对。
脱俗的旧商,何必还要跪财神。
盛邬垂下眼皮。
用胳膊卡住我的脖子。
“申时薛沈之挟持时,”他道,“你问我放不放人。”
盛邬走近了,看她:“你就不怕我弃了人质?”
人质,就是她。
盛邬平唇不语,却见她倏地粲然一笑。
他神色诧顿。
“我是人质,”衣素在雪地里笑得知味,“你自己都承认了。”
盛邬第一次被噎了口。
人质之所以叫人质,就是因为能拿捏得住对方。
他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她笑。
月光洒地,雪反射过来落在面上,将皮肤纹路和眼睑形状都照得清晰可见。
她的脸被映得泛莹。
视线从唇的嫣色和弯曲漂亮的弧度错开,盛邬笑了一声。
十五那夜自凉山回来,衣素将那锭银子收好了,就想清楚一件事。
触及底线的开始,往往也是褪去一个人保护自己外衣的发端。
……更何况,二两银子白白到手了啊!
给钱的能是什么坏人?
药师殿前有一株树,不高,也就一两米样子,此刻光秃秃的。立雪不知何时落在了第二枝分叉上。
身后之人抱臂斜斜倚了柱边:“去年,大概这个时候我捡到了它。”
衣素微眨了下眼。
他悠长说着,仍是浅浅地笑:“它虽是信鸽,可长得也太过醒目了些。”
通体雪白,其实是不适合做暗中传信的。
那时他回国公府,凌晨丑时,天地一片安静,忏德九年的雪停了。还没积上雪的庭树就这么光秃。
却有一抹白立在上面。
蕲降白甚至疑惑地眯了下眼,这才确认不是一撮雪积在上面。
“那时它腿伤严重,一长一短,我倒是惊异它如何牢牢立在树上。”盛邬挑眉,眉眼中却都是笑,“但站在那里,倒真像堆雪。”
所以才取名叫做立雪。
衣素多日前在南酿景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落目在那悉心照料过一年后的腿上,伤痕很浅了,但还是能看出来。
一长一短,不会不痛。衣素看了有一会儿。
天寒地冻,不会不冷。
立雪的鸟头歪咕过来,蓦地,似看着她眨了眼。
她扑哧乐开。
他养了一只传不了信的信鸽。但它灵性非常。
不过……
她当日提问无了下文,为何过了这么久,突兀地与她讲了此番事?
她什么时候问过他了。
却是见立雪扑棱着翅膀飞过来了,她视线跟随,见它竟径自扑向盛邬襟口。
鸟爪和翼似是故意的,挠过少年的脖。
年轻人笑了,脱落的白羽擦过他笑着震动的喉结上。
衣素眼睫一眨,她想起方才殿内自己看到的。
为了诓那和尚出来,他二人硬生各拜了三拜。既是拜了,免不了许愿。
香火漫过他面上狰狞面掩,青烟袅袅里那双层层掩映的双目,似乎也染上奇异的朦胧。
可是…可是其中瞳孔光点,却那么清晰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衣素不自主地扫过他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她觉得惭愧,佛祖面前,自己好像有片刻被美色所惑。
这张面具背后,大抵是一张非凡俊逸的脸。她早就猜想过。
衣素转过脸,堵住的呼吸也顺畅起来。她尊重旁人出于个人隐私或别的什么缘故而掩面行于事,故从未说过想要一见真颜等唐突要求。
遑论与此种人共事一场,也是不损反赚的嘛。
就是,这庙……
思及此,衣素干巴巴笑两声:“那个,方才在殿内,不好意思啊……”
她是真不知道,阿弥陀佛那是药师殿啊……当时只一心想着过去逮人,也丝毫未注意到殿门额匾。也是那殿香奇异,如此浓郁至那和尚染了满身,令她印象太深刻。
……她有点理解蕲降白了。
盛邬抓着它左腿,轻轻松松地将正可劲扑棱干了坏事就欲逃跑的鸽子拽了下来,另只掌握过来,立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却轻而易举一掌将不细的鸟身圈完。对方似是口中逗鸟吹哨,随口答她时语气笑揶:“药师不灵的,你放心嘛。”
衣素眼神一亮:“真的?”
“对啊,”盛邬指尖勾过鸟背,抬眼笑看她,“只要二人不求姻缘,药师大人也不会乱点鸳鸯谱。”
衣素一缩脖子,有点心虚。
盛邬却是走下来,道:“你过来。”
衣素道:“做什么?”
盛邬说:“人的颈部有一处地方最脆弱。”
她蓦地僵住。
颈侧以那处温凉的触感为中心,诡异的感觉辐射一般依次泛开。速度不快,却结结实实落进皮肤深处。
她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来了。
盛邬微偏了下头,眸光落在自己轻放在那截皮肤的指尖,淡缓沉声:“下次再刺,记住,往这个地方,”
“一击致命。”
敏感部位易受外界干扰,多表现为人体正常生理现象的发烫。她抬手去摸耳后一片。
盛邬收手。
不过。
少年沉下眼来,这样想着,轻缩了一瞬眉尖。
那个和尚没被一下子刺死,也正好。
“薛沈之料定了我会推出那人,才向你放箭。”
衣素蓦地反应过来:“他的目的是杀了那人。”
盛邬突然笑了,眼神全然是觉得很有趣:“你才想过来么?”
衣素沉吟不语,这样说,来人可以直接将和尚杀死,但他不可能办到。
因为盛邬不允许。
可是,那人凭什么就觉得……朝她放箭,就一定能杀得了那个和尚。
衣素眼神呆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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